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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的……伊伊……奴婢……我……”吞吞吐吐说了半响,伊伊最终选择了沉默。
自斟自饮数杯,梁丘公咂了咂嘴,望着面前书桌上的酒菜,平淡说道,“罢了,既然看了就看了吧……不过不许再问,日后也莫要再提,你就叫伊伊,是我梁丘亘的养孙女,是刑部尚书谢安的妻妾,跟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明白了么?”说着,梁丘公抬头望了一眼伊伊,那不怒而威的姿态,叫伊伊不再敢多问。
忽然,梁丘公双眉一挑。
“敬儿,你就莫要入城了,率东军去追击太平军的薛仁!”
……
公羊沛……
伊伊向来听话乖巧,断然不可能违背自己的叮嘱擅自去偷看其父的灵位,退一步说,就算她有那个胆子,为何先前不看,偏偏是眼下呢?
【怎么办?】
“是啊……”长长叹了口气,吕公与梁丘公并骑策马在金陵城街道上,目光所见,整座金陵喊杀声震天,到处都是哀求周军将士以及南军的城中百姓,只可惜,大周的天子李暨早已发下残酷的命令,眼下的李暨,还不是日后谢安所接触的那位睿智君王,尚且是一位被太平军激怒了的暴君。
究竟是为什么么?
似乎是注意到了伊伊她那有些不对劲的表情,梁丘公笑了笑,说道,“看你神色,好似有什么话要与老夫讲?——是不是谢安那小子欺负你了?回头老夫去教训他……”
……
见此,梁丘公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孩子,太注重于身份的差别了,以往你那般叫也就罢了,如今,你可是刑部尚书的妻妾,再对老夫沿用旧日的称呼,传出去不利于你夫的名声,知道么?——跟小舞一样,叫老夫【爷爷】吧!”
不得不说,对一些手无寸铁的女眷展开屠杀,实在有违他们的原则,但是没办法,皇命如山,也正是因为这样,梁丘公才会叫小儿子梁丘敬回避这种残酷的事,带着东军去追击太平军初代主帅薛仁。
“吱……”
望着梁丘敬远去的背景,梁丘公身旁有一位年轻将领微微一笑,摇头说道,“这算是护犊么?”
“莫要多问,去!”梁丘公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
而当时,前方芜湖一带又传来了梁丘公的小儿子梁丘敬毙命的消息,使得天子李暨大为悲痛,心中更恨太平军与南唐,在金陵再次展开一番屠杀,但凡是家中供奉着南唐皇帝刘氏灵位的,不问缘由,一概杀死,直到丞相胤公得知此事后实在看不下去,连同梁丘公、吕公等多位大将,这才请得天子李暨停止屠杀,可即便如此,当时的金陵也依然已是十室九空。
因此,尽管梁丘公与吕公觉得要针对呈现在眼前惨状做些什么,却也是无能为力,毕竟屠戳全城,那是大周天子李暨下达的皇命,由不得他们不从。
“你这孩子……”梁丘公哑然地摇了摇头,半开玩笑般说道,“你有这孝心,老夫很是欣慰,不过今非昔比啊,你如今可是那小子明媒正娶的夫人,哪能再跟以往一样呢?——回头那小子说不准要找老夫抱怨。”
“伊伊,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她既是你日后要伺候的小姐,同样也是你的妹妹,有朝一日老夫不在了,你替老夫好好照顾她,好吗?”将伊伊带到当时只有一岁的梁丘舞跟前,梁丘公抚摸伊伊的头发,认真地叮嘱道。
“来时,敬儿的妻媳已怀有身孕,就叫这孩子与我尚未降生的孙子或者孙女做个伴吧,你也知道,我梁丘家人丁不旺,府上冷清地很……”
“让老夫来瞅瞅……”放下手中的书笔,望向伊伊手中的木盘,梁丘公脸上露出几许笑容,似感慨似叹息般说道,“都是老夫爱吃的菜啊……还是伊伊上心,手儿也巧,小舞是烧不出这般美味的菜肴的……”
“什么?”梁丘公漫不经心地敷衍着。
在一声无言的叹息后,只见吕公一挥手,身后无数南军士卒涌入府邸,见人就杀,诚可谓是血流遍地,入目皆是尸体。
怀着复杂的心情,伊伊用木盘端着为梁丘公准备的酒菜,来到了东公府的书房。
【我觉得吧,你最好问问东国公,很有可能他知道什么……关于那公羊沛!】
公羊家府上区区女眷,区区家仆,如何挡得住训练有素的南军将士,不消片刻,便被斩杀殆尽,望着院落中那堆积如山般的尸骸,梁丘公与吕公对视一眼,均感觉有些羞愧。
而当时,梁丘公的嫡孙梁丘皓,即便是日后谢安称呼为大舅哥的大豪杰陈蓦,已因为假死被葬入了梁丘家的祖坟。
望着梁丘公美滋滋地品尝着自己烧的菜,伊伊心中不可否认很是开心,毕竟眼前这位老人,在她心目中丝毫无亚于祖父般的存在,是她在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唔唔……”拿起筷子,在一道红烧鱼上夹了一筷鱼肉放入口中,梁丘公一脸满足地品味着,不时发出啧啧称赞之声,由衷说道,“不是老夫说啊,能娶到你这丫头,谢安那小子可是走了大运了……”
说着,他遗憾地叹了口气,对自己亲生孙女从未给自己亲手烧出一道可口的菜而感到遗憾,以梁丘公这等身份、这等岁数,他对俗世间的名利看地已经很淡了,毕竟那只是一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要说还有什么渴望,无非就是与老友聚聚,与亲人聚聚,享受一下所谓的天伦之乐罢了。
想起自己的夫婿谢安,伊伊心中不由涌出几分甜蜜,摇摇头,甜甜说道,“老老爷说得哪里话,如今伊伊虽已嫁为人妇,可在老老爷跟前,依然是当年懵懂的小女孩……”
这位看似年轻的将领,正是日后与梁丘公齐名的大周猛将,南军【陷阵营】的主帅,吕公,吕崧吕公博。
“笃笃笃……”伊伊轻叩房门。
问题在于,老国公为何要隐瞒这件事。
时隔不久,东镇侯的妻子难产去世,但亦给梁丘家添了一位继承血脉的后嗣,美中不足的是,诞下的是一名女婴。
“……”梁丘公默然将那名女婴抱起,抹去她脸上的血污,用商量般的口吻,低声说道,“能挡我大军数月,公羊沛亦算是难得豪杰,断其子嗣,赶尽杀绝,实在有损阴德,到此为之如何,公博?——一个女婴而已……”
喃喃自语几句,梁丘公长长叹了口气,举起酒盏饮了一杯,眼前仿佛浮现出十七年前金陵城沦陷的那一刻……
伊伊闻言连忙说道,“老老爷的身子可是硬朗的很呢,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猛然间,梁丘公正要饮酒的动作停住了,意味深长地抬头望了一眼伊伊,方才还充满长辈对晚辈慈爱的目光顿时被凌厉的神色所取代。
伊伊暗自猜测着,那位叫做【公羊沛】的金陵人士,十有八九就是她的生父,否则,老国公又岂会叫她连续十几年拜祭这位她从未听说过的人?
两个儿子相继因为家门绝技暴毙,儿媳们有的难产而死,有的因为自己夫君暴毙郁郁而终,嫡孙亦【死】去,孙辈唯一剩下的血脉,却又是一名女婴……
一炷香工夫后,梁丘公与吕公来到了公羊一门所居住的府宅。
“是伊伊么?——进来吧!”屋内,传出来梁丘公爽朗的笑声,尽管这个熟悉的声音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变得苍老,但语气中所饱含的几分亲近,依旧是如同当年一般,让伊伊倍感心暖。
她,沿用了她的夫婿谢安对梁丘公的称呼。
“父帅?”作为当时年轻一代的大周骁将,梁丘敬不解地望着自家父亲,毕竟他们只是攻下了一处城门,金陵城中尚有不少反贼负偶顽抗。
以苦涩的回忆下酒,梁丘公默默地饮尽了壶中的酒水,呆呆地望着桌上那几道只动了几筷的菜肴。
“就算如此,也不是眼下……眼下接触这种事,他还太早了!”
事后,梁丘公与吕公很有默契地在天子李暨的面前隐瞒了那个女婴的事,事后查证,那名女婴正是公羊沛一名小妾所生。
吕公点了点头,继而皱眉说道,“伯轩打算如何安置这孩子?”
“终归还是忍不住看了么?——啊,也是,都十几年了,也亏了这孩子能忍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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