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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珍亲率援军马不停蹄的杀来,他是意识到安丰寨的重要性,但显然还是没有想到我们能借河道冰面快速运送战械——他想趁我们立足不稳,重创我们。”王珺感慨的说道。
棠邑兵骑军规模远不如寿州军,穿插到敌后,最需要解决的就是给养以及重型战械的运输问题,这些直接决定了突袭兵马在敌境的滞留及攻坚能力。
要不然的话,即便就算安丰寨守军仅有六七百人,外围仅有一道不足三尺厚的夯土护墙,在没有攻城战械的情况下,想强攻下来,伤亡也将相当惨烈。
更不要说后期想守住安丰寨了。
当然,从北面寿州以及西面霍州增援过来的敌军,在徐明珍的亲自率领下,想着趁这边立足未稳快速出击,应该是压根就没有看穿韩谦发动这次突袭作战的根本意图。
他们没有想到棠邑兵会守安丰寨,那只会以为棠邑兵攻下安丰寨之后,就会第一时间摧毁镇埠及附近的水闸、堰坝、渠堤等水利设施,然后再快速转移。
这里位于南北淝水上游与中游的衔接区,地势较高,安丰渠两侧必须要有堰坝水闸,才能保证渠中维持稳定的蓄水,以供舟船通过。
当世不是没有建造堰堤船闸的能力。
不说叙州了,沟通江淮的核心水道邗沟之上,就建有好几道堰堤船闸,以便能根据长江、淮河潮水的起落,控制邗沟之中的水位。
也就是外侧江河涨潮时,开闸纳水,落潮时闭闸,维持邗沟内部的水位。
舟船要进出邗沟,都要经过船闸。
前期为解决运粮漕船过船闸效率缓慢的问题,采取分段运输法,即在堰坝水闸处建立储仓,使得各地的运粮漕船分别负责某段的运输,也就是运抵堰坝水闸处,将粮食搬卸到粮仓里,交给下一河段的船队负责,以此节约人力、物力,提高每年输往洛阳、长安的漕粮规模。
只不过,哪怕在很小的河道修造堰堤船闸,在当世都绝对要算是一个大型工程,一旦被破坏,可能需要三五年都未必能修好。
巢州与寿州之间的物资运输,对安丰渠的依赖不是特别严重,但安丰寨堰坝船闸被摧毁后,寿州水军便无法自由进出淮河、长江两大水系。
徐明珍及寿州将吏,倘若认定棠邑兵这次异动的核心目标,是摧毁安丰寨的堰堤水闸,便不敢拖延不战。
更何况南北淝水两岸是寿州军的重点屯垦区,梁帝朱裕去年袭扰淮东、重点破坏河堤水坝等设施,致使淮东今年楚、扬、泰三州境内洪水滔天的情形,他们可不会这么快就遗忘掉。
要不是担忧如此,延后两三天,他们就能多集结数千兵马过来,形势就对他们更加有利,而即便到时候安丰寨即便暂时失陷,在他们看来也应该有把握能从容的夺回安丰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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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淝水河从西南流淌而来,经过一道断崖——南侧断崖就是韩谦抵达安丰寨后携王珺攀登的那座山岭——淮南节度使府前朝时,在北侧断崖的东面挖开渠口,引水北上衔接北淝水。
这道断崖不高,但地势颇险,意味着敌军无法从容的从南侧或西侧,直接进入安丰寨与守军会合。
而安丰寨东北面,也是安丰渠的东面、南淝水河的北面,地势相对要平坦许多,但此时已经被集结过来的棠邑兵占据。
在更往北一些的位置,有三座隆起约数丈、十数丈的小山头,此时都被提前一天过来的棠邑兵,伐木建立简易的营地;这也可以说是为掩护主力兵马进攻安丰寨,建立的外围防线拦截阵地。
郭却最初禀报时,有三千敌骑从寿州方向沿北淝水向南、两千步卒从皋城杀来,但等到午后,敌军从西北方向沿安丰渠两岸掩杀过来时,确认还有一路上千人规模的敌骑从霍州方向差不多同时赶到。
“徐明珍还没有搞清楚这次是不是朝廷筹谋以久的一次大反攻,便直接从西翼抽调骑兵过来,看来对我们还是很重视啊!”韩谦拿着铜望镜,观察安丰渠西岸的敌军布置。
很显然敌军担心他们在河冰上动手脚,正派小股的骑兵反复在安丰渠两岸穿插,但其前哨阵地已经建到安丰渠东岸来了,两军前锋距离之近,一个冲击,都能将长矛掷入对方阵列之中。
“敌援加上安丰寨内的守军,他们集结在这里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七千人,不管从哪个方面说,他们在兵力上已经占据绝对的优势。而我们三天时间内,分路穿插到安丰寨来,在这么严寒的天气里,赶路加上在敌控区宿营,体力上的消耗都是极大的,相信徐明珍胆子再小,也应该直接发动进攻了,”田城感慨说道,“这怎么都要比我们夜战杀入安丰渠西岸,要省些事——夜战还是要看老天的脸色,”
他们不会叫寿州军再拖延时间,黄昏之前,安丰渠西岸的寿州军主力不会杀过来,他们就要抢先发动攻势。
而夜战的条件更为苛刻,唯有大晴夜,视野才稍稍好一些,棠邑兵才能更占优势。
“看他们的部署,估计还是想一鼓作气攻打我们的中左路,先谋求打通与安丰寨的联络,”冯宣坐在高大的马背上,他们这边分散烧起上百处煤炭,看似将卒抓紧时间烧饭饮食,好有体力拼杀,实际是在寒冷的空气里,制造一团团雾汽,封挡敌军的视线,但他们在边缘区域眺望敌阵,却不受阻碍,“那在十数人簇拥下,登上南侧山坡的褚甲将,应该就是徐明珍本人了。”
“徐明珍能与李遇、杜崇韬等人齐名,却不知道他这次有没有过人之处,来吓我们一跳……”韩谦笑道。
“夫君秉承先君遗志,徐明珍却视夫君为奸雄之辈,而倘若看人都出现这么大的偏差,再有过人之处,也难扬其所长。”王珺说道。
她将裘裳拢紧,以御寒风。
大战将临,她胸臆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涌动着,既期待又不期待,禁不住往韩谦身边稍稍贴紧过去。
徐明珍在部将、侍卫的簇拥下,神色凝重的站在北崖一座叫梅山庵的庵堂前。
在安丰寨的北面,棠邑军三千马步兵都已下马,分六处结阵,但由于棠邑军在正生火作饭,一团团白色雾汽在安丰寨北面的浅谷之中翻腾,叫他们看不清更细致的情形。
而棠邑兵有近两千骑兵分散在两翼,布阵显得中规中矩。
当然,从安丰寨潜出的信使,通禀集结于寨前的两营棠邑兵,还在做攻寨的准备,已经砍伐好几根巨木,做成简易的攻城冲车,安丰寨单薄的护墙,经不住几下大概便会被打开缺口。
看得出他们这边不发动进攻,拖延到夜里,棠邑兵极可能会连夜进攻安丰寨。
徐明珍抬头看了看天,万里无云,风是那样的冷冽如刀。
棠邑兵或者说之前的赤山军,夜战能力要强过当世其他精锐,这与棠邑军中规模更大、更成熟的武官群体直接相关,徐明珍羡慕都没有用。
由于棠邑兵是分作八九路从巢州防线穿插过来,一段时间里巢州北部地区,都被棠邑兵控制,寿州军的斥候探马通不过。
因此,除了最初巢州有派信使过来报信外,他们已经有一天半的时间,不知道南线具体的情况了,这叫徐明珍有所忧虑。
没有足够的情报,他再是当世名将,也是抓瞎;而他怀疑黔阳侯韩谦极可能就在对面的军阵之中。
这么大规模的突袭,很难想象韩谦真能安心留在历阳城进洞房,但可惜这点猜测还是没有办法得到验证。
几名参赞军事与诸部将已经讨论出具体作战方案,前期进逼过来的兵马,也是照这个方案沿安丰渠两岸布置。
常规来说,步军用于攻击,骑兵掩袭侧翼是正统的打法,但他们第一批增援兵马以骑兵为主,又要在最短时间内重创棠邑兵,便只能调整战法。
诸多人都主张将骑兵主力都集结到正面来,利用骑阵的冲击力,以便能最快的速度将棠邑兵接近安丰寨的中左路步军防线凿穿;同时将两千步卒及少量骑兵安排在两翼,防范棠邑兵的反击。
当然,他们也清楚棠邑兵即便没有携带重型战械及沉重的战车,但军中装备的强弩数量也是极多,而且这些强弩射程都在一百二十步左右,甚至都要略强过普通的步弓。
作为进攻主力的三路骑兵,以品字形逼近过去,众人还主张将有限的两百多重甲骑放置到骑阵的前端,以便能以更少的伤亡、更快速度的将棠邑兵前列的弩阵打溃掉。
这时候安丰寨守军出来夹击,即便不能一举将棠邑兵击溃,也能将他们从安丰寨前逼走。
“打吧!”徐明珍挥了挥手,下令诸将准备率部出击,他还是不能冒安丰寨失陷的风险。
安丰寨哪怕是落入敌手一天,堰坝水闸便有可能会被摧毁掉;而后续的援军最早却需要拖到后天才能集结过来,这也意味着棠邑兵连夜强攻下安丰寨之后,还有从容撤走的机会。
南线不知道什么情况,嗣昭竟然没有派精锐兵马追咬过来,而寿、霍两州之前没有想到棠邑兵敢如此大胆的穿插,能调动的常备精锐有限,甚至大量的战马都散养到各座屯寨,以防马瘟、节省过冬马料的消耗。
再加上如此严寒的天气,各防寨、屯寨、城池间的将卒战马集结、调动,实在是太缓慢了。
徐明珍现在也不求能重创棠邑兵,只要保安丰寨不失,或者打开进入安丰寨与守军会合的通道,后续就有大量的机会,一口口的将这支胆大妄为穿插进来的突袭兵马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