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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谦等人赶到磨盘谷营地,找来近两个月来深入五尖山脉北段勘测煤层的工造局工师邹朗,了解前期工作情况。
目前在五尖山深处的大通岭等地发现多处浅层煤,地方乡司已有开始组织开采,但对煤层资源的勘测工作,还是邹朗带着一队人马在做。
这关乎后续对五尖山煤层的开发,是交给地方乡司小打小闹,还是由制置府直接出面搞大开发。
虽说六七月份,山里也是豪雨不断,但邹朗他们克服艰难的条件,勘测工作一直都没有断过,目前勘测人员在最适宜大规模开采的大通岭煤层,已开凿数口小眼井逾十丈深,煤层还是连续的,储煤极丰。
大通岭的煤石质量也好,燃烟不多,杂质少、火力足。
由于煤层高出周围地面十余丈,即便今年这样的雨季,目前没有在大通岭区域发现泉涌;即便有,排水也相当容易,不会像平原地区的煤层会产生大规模难以排泄的积水。
只是大通岭距浦阳河上游的支流马湾河有九里之遥,要修建九里的轨路以及两座跨度分别有六丈及十一丈左右的桥梁。
当然,马湾河的水道还是浅窄了一些,到枯水季时,运力更会大减,甚至有出现断流的可能,但想直接将运煤码头建到五尖山东麓山外的浦阳河口,需要修建的轨路则长达三十里;到时候采用平底仓船运煤,速度即便不如尖底帆船快,运力也不会受到限制。
硬木轨路,类似于后世的铁路轨道,秦朝时就建有硬木轨路的先例。
即便枕轨、导轨都采用硬木制成,然后畜力拖拽车轮特制的马车驰行其间,效率要比下雨后遭踩踏会变得泥泞不堪的驿道、驰道高得多;对拖拽货车的牲口来说,行走轨路之上,也能大幅节省体力的消耗。
年产数十万担乃上百万担的大型煤场,平均下来每天要有三四千车煤石运出;倘若不依赖轨路与水路码头相接,对普通道路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只要一场雨就能叫运输陷入停滞,还需要极大的成本不时去维修道路。
当然,修筑轨路或许没有技术上的难度,但成本要比普通驿道高出太多,其他不说,想想仅仅五六万根标准的硬木枕轨,便需要花费多少代价?
邹朗带着小队人马,已初步拟定轨路铺修方案,目前五尖山、淮阳山里松柏等硬木资源较多,无需制造成本更高昂的混凝木梁及精铁轨道,但初步核算下来,包括煤场的前期建设、水运码头等建造在内,预计要投入的钱粮是一个极大的数字。
即便煤场产出达到预计的年产六十到八十万担煤,考虑到这会促使煤价在现行基础上大幅下调,如此巨量的投入,差不多需要十多年才能收回成本。
当然,帐不能这么算。
当世要维持庞大、脱离农耕的城镇人口,仅炊事饮食以及冬季取暖所需的薪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更不要说铸造冶炼等工造之事及青砖石灰水泥的烧制,一旦规模发展起来,对燃料的需求量更大。
倘若这些燃料仅仅用伐木砍柴以及农作物秸杆替代,不要说很快就将将周边的林木消耗一空,需要投入的劳动力也将是空前巨大。
用煤炭烧砖,能使每块砖的价格降到之前的三分之一,未来还能进一步降低,最为主要的就是体现在获得煤炭及薪柴的人力成本差距之上。
农耕时代的困境,除种植足够食用的粮食,需要付出艰难的劳动之外,薪柴的伐取、衣物的纺织乃到住房的建造,无不需要投入大量的劳动力。
韩谦现在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在每个环节,都能使劳动效率大幅提高,使劳动力得到真正的释放,才有可能摆脱农耕时代的困境。
煤炭的大规模使用,促成工业时代的到来,还是最初的工业革命时代,不断刺激对煤炭的需求,扩大其生产,后世存有相当大的争议,但无疑在一定程度上是相辅相成的。
韩谦稍作权衡,要求邹朗等人对大通岭煤层作进一步的勘测,优化建设方案,但他也要求冯缭立即将枕轨制造提上日程,不需要再拖延了。
即便一段时间后确认大通岭煤层不适宜大规模开采,枕木也能用到其他地方。
梦境世界时,后世是在淮南地区有大规模开采浅层煤的先例。
即便大通岭这边不适合,韩谦相信鸠山、八公山或者淮西其他地方,必然有着他们还没有发现的大型浅层煤矿存在。
大通岭附近地形不是特别崎岖,修九里长乃至三十里长的基道,都不需太久时间,反倒是制造数万根枕木不是易事;水泥的烧制、槽型精铁桥架梁的铸造都需要提前准备——在今日之棠邑,这可以说是一项超级大工程了。
不过,韩谦力主去做。
只要去做了,很多技术上的细节才能得到积累、提高,还能进一步培养、蓄积工造人才。
在磨盘谷营地,韩谦与邹朗等工师谈话到深夜。
将要歇息时,刚从叙州返回的冯翊,他从东湖赶到石梁没能见到韩谦的人,又连夜赶到磨盘谷。
淮东移交石梁县之后,韩谦便传令叙州,要那边将被困龙潭山的流寇交由辰州番营围剿,由魏续、林宗靖率兵马旁边监管。
辰州番营咬着牙将龙潭山强攻下来,一个活口都没有留,整整齐齐交出三百颗番寇头颅,一点折扣都没有打——这种情况下,洗家父子即便拿一些普通番户的头颅来顶替,冯翊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在交出三百颗番寇头颅之后,又在郑畅所派的监察御史、郑氏子弟郑通以及周启年等人的监管下,辰州番营最终于八月初乘船沿沅江离开辰州。
洗氏父子没有选择,梁国大乱,寿州军从北面暂时无法给棠邑军太大的军事威胁,他们要是不服软,即便能扛住叙州兵马的进攻,但能抵挡韩谦再从棠邑调一万精锐回来吗?
更关键的是业州、思州在当前的势态下都怂了,辰州孤掌难鸣,沈漾、郑畅替他们所争取的,已经可以说是最好的条件了。
在确认辰州番营的船队沿湘江继续南下赶往衡州之后,冯翊则乘船先赶回东湖。
持续四个半月的辰州危局,
就此解除。
作为暗中谈妥的交换条件,监察御史郑通会留在辰州,接替洗射声出任州司兵;而在洗射鹏随军出征后,其溆浦县令一职也将同时郑氏出身的郑畅接任。
当然,随着番营出征,一批原先由洗氏子弟及其他大姓势力出身的将领所兼任的地方官职,则从地方提拔十数客籍子弟以及湖南宣慰使司派出相应的官吏担任——这是一出除洗氏及晚红楼、淮东之外,大家都皆大欢喜的盛宴。
而辰州后续地方为捕盗缉寇、维持治安所需而配备的县兵乡兵,照约定的条件,也是要保证有半数从客籍子弟里征募,地方县兵总规模要求限制在一千人以下。
叙州东北翼最大的威胁,就此算是暂时解除;这也注定西边的思、业两州会变得更老实,短时间内绝不敢轻举妄动,去惹叙州这头恶虎。
而在冯翊、林宗靖率两千水军增援叙州之后,叙州随即就解除全面戒备,将生产影响降到最低;后续水军会撤回到棠邑,而叙州现役兵马也会进一步削减到危机之前的水平。
冯翊一路追赶到磨盘谷来,除了通报辰州危机解除的喜讯之外,还带来一捆特殊的油布,像卖宝似的,着人搬到大帐里,掌灯叫韩谦、冯缭、韩东虎、霍厉他们验看:
“洗寻樵特地叫我捎过来的,你们看这油布是用什么制成的?”
以往叙州所产的油布,主要是棉麻织布涂抹桐油用以防水。
桐油布用来制作油纸伞是合格的,但成本还是不低,韧性较差,大面积使用容易出现折损。
而冯翊带来的这卷青黑色油布,散发于些微的焦臭味,但能得出基质是用麻布,也要比常见的桐油布厚韧。
冯翊、王辙他们皱着眉头猜测涂抹层是什么,韩谦却能闻得焦臭味与梦境世界里的沥青相类,说道:“浸抹的是煤焦油脱分出来的青膏。”
为提高用煤冶炼精铁的质量,龙牙山那边很早就大规模采用窖烧煤,黑乎乎、粘稠的煤焦油是其副产品,长期以来除了当作防锈剂涂抹各种精铁构件外,便不知道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一担窖烧煤,虽然仅有七八斤煤焦油生成,但数年时间积累下来的煤焦油,却蓄满龙牙山里一整座干池。
煤焦油用于精铁构件的防诱,用量也很少,大量积存下来,以致成为一桩极为棘手、难以解决的大麻烦。
工师学堂一直对煤焦油做干馏、分馏处理。
干馏法与木炭烧制以及窖烧煤的办法类似,就是隔绝空气进行加热分解;分馏则是多次加热蒸馏,雁荡春便是用此法制成。
以前没有理论基础,但在工师学堂建立后,干馏、分馏以及制取祛瘴酒的淬取法,却是研究各种物性的三种重要手段。
韩谦知道煤焦油成分复杂,唯有将不同的成分分离出来,才能研究有没有特定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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