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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道:“这招够绝吧?没有任何说话和行动比委他们以重任更可显示我们对以往敌对派系的信任。不但可以安投诚者的心,兼可稳定一众军心民心。现在突利一众兄弟安然撤走,即使老薛和老冯蠢得向颉利投诚,下面的将士肯跟随他们吗?颉利更会不敢接受,因怕招来我们的攻击。现在颉利阵脚大乱,士气低落,进退维谷,要求的是一个能体面的下台机会。”
寇仲道:“这情况不会出现,整个局势全在我们控制下,颉利不得不为儿郎着想,为将来着想,为金狼突厥族着想,为能卷土重来着想,这么多理由,他除屈服外还有何选择?即使他的败军残将可重返大草原,亦无力与突利争雄。唉!真希望可迫他把老赵交出来。”
寇仲道:“让我来个实话实说,大唐统一中土,尚须一段时间,而统一后,还要一段更长的日子休养生息,恢复元气,理顺民情,根本无力也无心去管大草原的事。大汗令趟满载而归,对族人是有所交待。更重要是争取得最宝贵的时间,处理你所面对的许多事情。否则以后形势如何发展,恐怕大汗和我均无法预测。”
徐子陵仰望星空,营地熊熊火把亮光,映得刚入黑的天幕火红一片,在火光不及的高处,无名盘旋不休,耀武扬威。
寇仲心中泛起创造历史的动人感觉,颉利果如他所料是色厉内荏,生出退缩之心。虽然谈判的过程绝不容易,因颉利在这方面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可一切已控制在自己的手心内,要和要战,全在他一念之间。
第一趟欢好后,尚秀芳在他怀里哭起来,当他不住为她揩泪安抚,仍无济于事时,尚秀芳咬着他耳朵道:“秀芳不是因明天的离别而哭泣,而是……”
寇仲正深情地追忆尚秀芳那一句“大坏蛋”所惹发的激|情风暴,闻言道:“我在想着塞外的大草原,千姿万态的地表,被草甸草原、森林草原和干草原覆盖的宽广大地、干旱和令人生畏的大沙漠,延绵起伏、杂草丛生的丘原,以及草原上的湖泊,湖岸营帐树立、牛羊成群,无垠的原野直伸展往天地的尽极,是上天赐给塞外兄弟任他们驰骋纵横的天然牧场,不论满天白云、或是漫空星斗,大草原永远是那样迷人。”
他们一直以突厥语交谈,在座的每一人均听得清楚明白,不知是否想起尚秀芳,他的声音充满丰富的感情,把水源丰沛、土壤肥沃,牧草茂美的大草原的驰想和憧憬娓娓道出,听得连侍候他们的突厥壮士的动作也慢下来,生出思乡的情绪,礅欲谷、康鞘利和一众酋头,默然无语。
寇仲苦笑道:“大汗明鉴,换着你是我寇仲,当突利、古纳合兄弟和菩萨等刚看在我情面退出这场干戈,我转过头来又向你保证不管大草原发生任何事,绝不插手,即使他们面对存亡之厄,我仍坐视不理,则兄弟情义还算是什么!”
颉利目光扫过众酋,道:“还有没有别的意见?好!”
两人齐声叱喝,拍马朝敌寨驰去。
徐子陵皱眉道:“薛万彻和冯立本?”
掉头领路。
寇仲伸个懒腰道:“苦尽甘来,我们终捱到好日子。李世民的确是我们的好兄弟,全盘接受行之的提议,我方诸人各得其所。行之要在钟离开学堂的事亦有着落,他定比白老夫子出色百倍,肯定不会被官家烦扰,因为管城的是志叔,哈!”
寇仲遥喝过去,敌寨内立即一阵骚动,传出蹄音得得,显是有人立即飞报颉利。
寇仲叹道:“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令我更感智珠在握,几可预见颉利屈服的情况,甚至他会如何反应,说什么话,也可猜个十不离八、九。哈,这家伙将会扮作凶兮兮的恶模样,摆出一副宁为玉碎不作瓦全之心,心底却知正重蹈刘武周柏壁之败的覆辙。既恐惧李世民那套乘敌粮绝追击的一贯作风,更害怕追杀他的人是我寇仲。所以只要我们给他一个下台阶的机会,他会立即称兄道弟,扮出识英雄重英雄的款儿,接受退兵的条件。”
寇仲目光投往星空,脑海里浮现那夜雨连绵清寒的一夜,尚秀芳透窗下望,天真的道:“少帅啊!又一队战船经过哩!这么多人开往前线,真的不会发生冲突吗?”
寇仲断言道:“我以寇仲和徐子陵的名字立誓,若大汗肯和气收场,返回家乡,我俩立即退隐江湖,永不参与塞内外任何纷争,否则天诛地灭。不过大汗亦须与梁师都划清界线,以后勿要过问我们与他之间的斗争。”
徐子陵摇头道:“渭河战船往来频繁,应是失之交臂。颉利方面情况如何?听说他仍按兵不动,怎会变得这么乖的,小心他另有计划。”
寇仲道:“可以这么说。那晚在武功别馆,我一边听着一队又一队水师战船驶经渭水的破浪声,一边享受着她全心全意的奉献和温柔,切身体会最难消受的美人恩宠。心中既哀伤又快乐,肯定毕生难忘。她清晨离我而去时,我故意装睡,却没漏过她下床穿衣梳妆的每一点每一滴的声音。唉,我的娘,当时真怕忍不住像个孩子般痛哭流涕求她不要离开我。”
徐子陵心中一暖,道:“我对战争非常厌倦,应否主动找颉利说话,彻底把僵持不下的局面解决。否则让颉利无所着落的流窜回北塞,会做成严重的破坏。”
徐子陵暗松一口气,颉利终找到下台阶的机会。要知塞内外之争,始终是个谁强谁弱的问题,颉利南侵失利,不代表他永远失利,只是忍一时之气。而颉利先后在奔狼原和渭水吃过寇仲大亏,对寇仲的忌惮尤在突利或李世民之上。若和谈条件包括自己和寇仲金盘洗手,退隐山林,长远来看,对颉利有利无害。当年颉利肯和突利和解,是形势所迫,现在的情况是历史重演,以颉利现在的兵力,即使在渭滨胜出,仍无力扩大战果,还要担心大草原随时出现的突变情况,怕突利乘势扩张,而自己则陷入在中土的苦战里。
礅欲谷道:“少帅肯退隐山林,显示出他渴望和平的诚意,请大汗考虑。”
寇仲哑然笑道:“他老哥终于找到在赌桌外的乐趣。照你看,青青姐是否真的对他有意思呢?”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酋头道:“对我们双方来说,战则无利,和则有利,这是我俟利安达的见解,由大汗作最后决定。”
颉利并没有如寇仲猜估的摆出想择人而噬的凶霸模样,审慎客气。
急骤的蹄音于敌营响起,一行数十骑从敞开的寨门冲出,领头者是康鞘利,直抵两人丈许前勒马。
众酋头立即爆出震营喝采声。
寇仲再次返回现实,仍柔肠百结,轻轻道:“我寇仲心中的大汗,是大草原上永远没有人能击倒的霸主,大草原是属于大汗的,正如中土是属于我们的。只有相互和平共处,我们可尽情享受上天的恩赐,只要大汗点头,我们将依先前承诺,让大汗满载而归。做兄弟怎都好过做敌人,否则将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既影响大汗在草原上没有人敢挑战的威望,也把我们中土的统一大业推迟。”
徐子陵微笑道:“最怕是你的估计落空,我们则要费尽力气杀出敌营。”
寇仲微笑道:“颉利失去平反败局的机会,在他后方的三座城池,正大幅增强兵力,且由薛万彻和冯立本率领一支三万人的精锐部队,驻扎于岐山城外,假若颉利敢分兵西袭,保证他吃不完兜着走。”
寇仲和徐子陵分坐颉利左右两旁,与礅欲谷、康鞘利和八名大酋头团团围火,席地而坐,独不见赵德言,只颉利和寇、徐三人下有羊皮垫。盛载羊奶的皮囊在各人间传递,喝两口后立即转手给右方的人。战士们则把守四方,气氛在紧张中透出融洽的意味。
颉利沉吟片晌,人人屏息静气,只有膏火烧得噼噼作响,偶有酱汁从羊肉滑进火里,火堆发出吱吱的声响。
颉利向寇仲探手,断然道:“一切依约定办事。明天早上我和唐主在渭水之滨以白马之血为证,共结和盟,三年内各不得干涉对方的事务。”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拍马紧随其后,寇仲的猜估,至少应验一半,颉利确有握手言和之意。
在汗帐外的空地上,生火烤羊,四名赤着上身的突厥勇士,把被铁枝串起的羔羊涂汁转动烤烧,香气四溢中割下羊肉送予主客两方品尝。
战马人立而起,康鞘利喝道:“大汗着我问两位,夜访敌营,所为何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