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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寿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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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来抱抱。”徐夫人忽然对小乔笑道。

徐夫人见孩子母亲面露焦色,受邀前来观礼的宾客也渐渐停了说笑,纷纷看着呆坐在榻上的那孩子,心里倒有点后悔,自己起头不该提这样建议,原本出于好意,倒是让人扫了兴。见那孩子母亲因为着急声色渐厉,孩子反而吓呆,隐隐有哭泣之态,便看向站自己一旁的钟媪,正想示意她寻个借口将孩子抱下去,忽听自己身后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子声音说道:“目中无物心有百川。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孩子长大,必定眼界开阔,非庸碌之辈。”

说老实话,她到现在还没想好五年,十年后要怎么样。

场面这就微微尴尬了。

郑楚玉哽咽道:“楚玉无用,这样留在魏家,地位尴尬,蹉跎岁月,这些都是无妨,便是一辈子没人要,我也甘心乐意服侍在姨母身边。只是如今老夫人却容不下我了,我怎好再让姨母为难?还是嫁人为好,贩夫走卒,我也不挑……”

朱氏本就疼爱外甥女,留在身边陪伴多年,视若亲女,何况她又笃信巫祝所言,认定郑女是自己的吉人,见郑女哭泣,极是心疼,急忙扶她胳膊安慰道:“莫伤心。方才在老夫人那里,我也不过虚应下来而已。我心里早将你视为仲麟的人了,怎会再安排你另外出嫁?”

时人有在试儿后轮番抱孩子的风俗,尤其那些亟求子嗣的妇人,有沾喜生子之说。

徐夫人出于爱护之心,也是为了给那孩子长脸,前两天叫了那孩子的祖母张氏过来,商议办满周岁的大礼,最后让抱过来同庆,更添喜庆热闹。

她没法想象要是自己在他跟前脱|光了衣服全|裸,他会以怎样恶毒的言辞来羞辱她。这种极有可能落得自取其辱下场的高难度活儿,哪怕明天就要掉脑袋,她在实施前也需要慎重考虑一番。既然一头暂时无门,也就只能先把重心放在徐夫人这头上了。

但那也只是限于长辈对于晚辈的一般正常态度而已,这点自知之明,小乔还是有的。

……

春娘对她倒是盲目自信,期待满满,但说实话,小乔对自己却没半点的信心。

他是真的恨自己,或者说,乔家人。

徐夫人笑容满面,叫钟媪将那孩子抱过来坐到了自己的膝上,见他长的白白胖胖,刚才应该确实是被吓到了而已,十分喜爱,命外堂开宴,随后独目望向小乔,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抓周是后世的叫法,这会儿被称“试儿”,起初只在江南一带流行,如今渐渐也兴起在了北方。名字虽不同,但大体相似,其中包含着的长辈对后辈的期待也是如出一辙。

宾客们起先也都一怔,反应了过来,纷纷附和点头称是,那孩子的母亲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急忙抱起孩子,将他送到了徐夫人近前,抱着向她叩首贺寿。

三天后,徐夫人的寿日到了。

她非常的高兴。

简直就是阿姨的小福星!

郑楚玉出身不高,十来岁沦为孤女,父族中并无人可靠,幸好有朱氏这个身为魏家主母的姨母庇护,被接到魏家后,锦衣玉食,出入婢仆呼拥,过的是人上人的生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魏劭又年少英豪,姿容潇洒,她一颗心早就寄到了他身上,怎舍得中途离开?朱氏有意将她配给儿子,正合她的心意。

以魏家在北方今日的地位,徐夫人之大寿,不但幽州诸多达贵以接邀贴登门贺寿为荣,幽州之外,附近渤海、任丘、乐陵等地太守也不辞路遥,亲自赶到渔阳贺寿,其余不能亲自来者,差人赍礼代为转呈表意更不计其数。因徐夫人本出自中山国,如今的中山王刘端,算起来还是她的远房侄儿,人虽没到,也派了使者前来代为贺寿。当天又有许多民众自发来到魏家门前,隔门向徐夫人跪拜敬寿。徐夫人得知,深是感动,带了魏劭魏俨亲自来到大门外向民众回礼。诸多排场喜庆,不必赘述。

他似乎也留意到了里头的动静,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两只眼睛时不时瞥小乔一眼。

徐夫人原本也是出于善意,想到生辰与自己同日,难得这样的缘分,想给孩子添光,不想孩子怯场,一开始倒没料到,况且,满堂的宾客都在等着,要这孩子抓完东西,寿筵才开。

不过,她想不通也没关系,只要徐夫人对她好。

朱氏叩头下去,眼中含泪道:“媳妇知道婆母善意。回去后就照婆母吩咐,替楚玉寻个合适人家,再不敢耽误下去了。”

“怎不说话?你是寻不到合适的人家,还是备置不了妆奁?若你不方便,我来寻人,妆奁也由我这里出。”

朱氏拿帕子拭去泪,恭恭敬敬告退,回到东屋那边,屏退了下人,对郑楚玉说了刚才自己被徐夫人留下叙话的事。

高恒为书法大家,工书绘,擅金石,通律吕,有“渤海冠冕”的美称。他都这么称许了,剩下其余人自然更是不吝赞美。徐夫人很高兴,收回后亲自交给钟媪,命她好生收起。

小胖墩从那个要他表演给大人看的台子上一被抱下来,就跟解了定身咒似的,立马精神了,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东瞧瞧西看看,模样十分的可爱。寿堂里的妇人们纷纷靠拢,竞相夸奖,又争着轮抱。

那孩子长的虎头虎脑,小胖墩一个,穿一身新衣,被母亲放坐到了榻上,边上乳母相陪。榻上靠他最近的地方,放置了书简、弓箭、符印、其次是珠贝、象牙、犀角,再远,他够不到的地方,就是些吃食玩具等物了。放下孩子后,乳母便逗弄,引他去抓身边的东西。

徐夫人对她,自然算好,尤其是在见识过魏劭和他妈的做派之后,这个老太太简直就像活菩萨下凡头上自带一圈圣光,小乔简直受宠若惊。

之前朱氏虽对她疼爱有加,但一出朱氏东屋,魏家余下之人也没谁会拿她当正式主人看待。连仆下,偶也敢在背后议论她攀君侯不成蹉跎成了老姑娘的事。她心里不是不怨。想到这个乔女过来,往后必定要受冷待,比较起来,自己反而不是什么笑话了。这样一想,心里不但变得舒服了,且隐隐有些盼着她早些过来才好。

徐夫人哼了声:“我怎么听说,仲麟回来的头天晚上,就有个婆子去西屋听墙角根儿,惹的仲麟发怒,把门都给砍坏了?什么婆子敢这么犯上?我年纪大了,人也懒怠,把这边家里的事都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

“我知你这些年,也是不容易,我都看在眼里的。”

小乔呈上的这卷无量寿经,装帧雅美,字体殊秀,经书又投了徐夫人的心,得知是她自己亲笔抄成,特意转给近旁之人观阅。客人中有渤海高恒,时下著名的一位书画大家,随渤海太守一道来渔阳为徐夫人贺寿,见帛书字,大是欣赏,称赞遒媚秀逸,结体严整,隐有大家风范。

小胖墩很给她面子,咯咯地笑了起来。边上人便也都笑了。

……

从见到魏劭祖母的第一眼起,小乔就觉得,这个只剩一目尚明的老太太,透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郑楚玉愣住,慢慢地,眼眶泛红,哭着俯身在榻上,下拜道:“姨母对楚玉一片挚爱,楚玉无以为报,还是让我早些走了的为好,免得再这样留下去,让姨母夹在中间徒增烦扰!”

可惜朱氏在魏家,终归不是说了算的人。上头不但有徐夫人压着,连魏劭对他的母亲,也非言听计从。郑楚玉知嫁给魏劭为妻,恐怕是件渺茫不可得的事,随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委身为妾也未尝不可。一晃这么些年过去,她已经蹉跎到十八岁了,别说成事,魏劭这两年回来,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她心中也是惶惑不安,好在魏劭一直没有娶妻,身边也没别的女人,她也就一日日地怀着慰藉等了下去。等到去年底,得知消息,说魏劭在信都娶了兖州乔女为妻,徐夫人还派她身边的钟媪过去执事。

他神色仿佛透出些微微的僵硬,正好门外台阶下有人在叫,他顿了一顿,转身飞快地走了。

因为她的灵光一动,化解了这个尴尬局面,小乔从徐夫人转头看向自己的那带了嘉许的一瞥里,看出徐夫人对自己,应该已经多出了点不一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