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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惹却三千烦恼丝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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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景帝不想与太后有半分瓜葛,但冬至为祭祖大节,景帝也要像模像样地去仁寿宫请太后。

然后太后竟然一反常态地打开了仁寿宫的大门。

太后站在宫门内看着坐着龙撵缓缓而来的殷承钰,竟有一瞬恍如隔世。

太后早在世宗尚未登基之时便入宫,经历了四代六朝皇帝,森严的宫规宫训从无变化,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已辨不清身处哪朝哪代。

可太后想起镜中的自己满鬓斑白,颇具老态,无论如何精致保养,也掩盖不住日落西山的垂暮之年,她骤然就释然了。

这天下由谁当皇帝不一样呢?与困在后宫的女子又有何关系呢?

有那么电火石光的一瞬,太后有些羡慕殷承钰。

不同于她这一辈子都在做殷家的媳妇、母亲和祖母,殷承钰是真真切切地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战,而如今她成功地把权利握在自己的手里,也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景帝今日佩戴一副万懋进贡的西洋镜,能模模糊糊地看清人影,察觉到太后竟伫立在仁寿宫门口,有几分错愕。

不等景帝匆忙走下步撵,太后已经自顾自地辞阶而下,走到景帝身旁道:“哀家等着陛下呢,今日也该借着祭祖,给世宗上一炷香了。”

太后毫无芥蒂地直呼景帝为“陛下”,这让景帝有几分迟疑,但最终还是遵从礼数,躬身拜道:“今日全遂太后心意。”

说罢,太后的凤撵也到位,两位天家至尊带着浩浩荡荡的仪卫向山陵行去。

帝王祭祀多为两类:遣祭和躬祭。

当年先帝派祁王赴凤阳祭祖便为遣祭,而如今景帝躬亲敬拜陵墓则为躬祭。

躬祭大祭的礼仪繁琐而复杂,按例景帝的后宫妃嫔也用随行。但景帝早早便废孔皇后,侧妃安半夏还假死做了医官,后宫凋敝,为图省心,不曾带任何一人。

只是按例让文武官署各出一位主官和副官陪同祭祀,并在十日之前便在太庙准备好祭祀所需一切祭文、香烛、三牲等祭祀用品。

为表哀思,文武上下都身着浅衣,不可穿大红大绿的官服。

因太祖葬在奉天,京师只有六座皇陵,成祖的长陵与世宗的昭陵需景帝亲自拜谒,而其他四位陵寝由礼部官吏代为拜祭。

典仪唱奠帛,行初献礼,景帝至成祖案前献酒,再献帛,至成祖皇后案前献酒,回归本位,行八拜之礼,百官随之而拜,再行至世宗案前,复行八拜之礼。

景帝礼毕,太后依次行礼。

礼毕,太后竟在世宗案前久久不起,景帝遣退百官,留下陪太后。

周太后喃喃道:“愚妇无能,未能延续香火,只得偷龙转凤,让偌大江山由孤女独撑,此愚妇之大过,非承钰之过。上皇若怪,便怪愚妇一人,愚妇自愿领罚,百年后不入皇陵,不受供奉……”

景帝听着太后喃喃自语,低声插话道:“太后过于苛责自身了。朕非绝情之人,太后百年之后,朕不会让太后无香火供奉。”

太后无奈地笑了一声道:“哀家知道,陛下会做足了面子。就像承钧再如何无赖,陛下还是让他体面地下葬,还以‘英’字美谥祭奠他。但陛下可想过,”太后起身看向景帝道:“时光如白马过隙,陛下百年过后,后继何人?”

太后戳中景帝的痛处——景帝无子。

这不是太后为难景帝,实在是因为子嗣乃国本大事。

当年英宗北猎未归,虽然是殷承钰力挽狂澜,但政局的稳定也少不了小太子殷君济的功劳——只要皇家还有直系血脉,天下就不会因无主而大乱。

可惜小太子殷君济却在攀爬南宫宫墙探望被囚禁的“小叔”殷承钰时不慎摔下,年近七岁,思及此事,殷承钰心底还隐隐作痛。

祭天退位后,殷承钧便以清修之名将殷承钰囚禁于南宫,身边陪同之人只有赵贞儿。

殷承钰原以为自己早就被宫内遗忘,却没想到突然一日,宫墙上竟然探出一个稚气可爱的小头来,看到她还大呼小号道:“小皇叔!小皇叔!”

在殷君济看来,小皇叔待他极好,亲自教他骑射,帮他在太子少傅面前打掩护,更会带他一同上朝会,给他吃各种祖母不让碰的好吃的……

哪怕是天家的小孩子,也是单纯可爱的。他记得对他好的人,小皇叔不见了,殷君济很是失落,四处打探下,竟真让他挖出小皇叔的所在。

可没想到小皇叔藏得宫墙那么高,他踩点好几回,终于费力调走自己身边的跟屁虫,顺着一颗老树就攀爬上来,看到小皇叔的身影还高喊,他还想说小皇叔跟以前不一样,怎么没有头发了……

可是一切都太快了,殷君济呼叫殷承钰的瞬间分了心,殷承钰就眼睁睁得看着她的小侄子脚下一滑,从高墙上摔了下去……

殷承钰半天才回过神来,拼命地拍门唤道:“来人呐!济儿,不,是太子……太子摔下去了!!!”

南宫守卫的人先是充耳不闻,而后听到太子才将信将疑地探查了一圈。

可一切都太晚了,他们只找到小太子血肉模糊的躯体……

从此殷承钰真的是害怕小孩子。

只是她随手给予的那一点点好,竟然能唤得他为她丧了命……

殷承钧大发雷霆,冲入南宫要杀殷承钰,而殷承钰只是呆呆得跪在地上,任由他打骂也不还口。

殷承钧打骂得累了,望着天恸哭道:“天绝我也!天绝我也!”

原来,殷承钧在瓦剌转了一圈,竟然因惊吓而彻底不能人道了,过世的殷君济竟然是英宗这世唯一的孩子。

所以景帝夺宫那日,殷承钧缠绵病榻之上,看着逼近的景帝,轻笑道:“朕终于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你了,我的好……弟弟。”

大梁皇室这一支,早就断了。

如何选择旁支子嗣过继、又如何防备继子与亲父过于亲近,如何确保世宗这一脉依旧有香火供奉——这的确是烫手山芋。

景帝已年近而立之年,身体又不算健硕。况且大梁历代皇帝除了太祖与成祖,极少能活到知天命之年,甚至世宗与英宗都未到不惑之年,便撒手西去。

景帝看似壮年,但余下的时间也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充足。

景帝也并非毫无准备。

景帝自身就藏着极大的秘密,她可不打算中规中矩走过继之路,相反她着手清理皇亲国戚,还让郑卓在湖北一带调查藩王,就怀着“偷孩子”的打算。

这机密的事情,景帝不会向太后透底,只是含糊地说道:“朕有打算,太后莫忧。”

太后了解景帝的性子,并不追问,只是激将道:“哀家可看不出陛下有何打算,现在还不修陵寝,难道等着百年之后随随便便葬了?”

太后的激将法,景帝根本不接,只是云淡风轻道:“自古孔夫子就讲究薄葬,况且朕又是出过家的人,事死如事生,对朕毫无吸引力。”

太后不信,继续试探道:“陛下不在乎,却没想过忠武公对大梁恩同再造,配享太庙,该放入谁的神庙之内?世宗庙内吗?还是英宗庙内?”

提到燕晟,景帝眼底有了波动。

太后轻笑道:“陛下还是好好想一想,有些事情是任性不得的。”

说罢,太后便转身离去,留下景帝看着世宗的陵寝,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