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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章忍不住问了:“老臣?难道臣子跟燕武帝葬在同一所陵墓当中吗?”
教授赞许地点了点头:“按照我们根据现有证据进行的推测,应该没错。用浪漫些的说法,就是威风凛凛的武帝,带着他战无不胜的老部下们,去到地底下,也继续攻城略地、征战四方去了。”
大家笑道:“要是狭路相逢,撞上手办狂魔秦始皇,不知谁胜谁负呀!”
教授也忍不住笑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这些心眼贼多的小孩儿想方设法骗他分神说话,好延长放画像的时间呢!不由摇了摇头,一边淡定地按了下一张,一边解释道:“这次时间有限,我只选了最具代表性、人物最重要的八分之一带来,哈哈,不然你们恐怕连晚自习的时间都得搁这儿了。”
可惜教授的这份体谅之心,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感激,而是很不给面子地哀声一片。
在拉到最后一张后,所有人在兴奋之余,也飞快发现了不妥之处,赶紧问道:“怎么会没有燕清本人的呢?”
美绝人寰的倾世美人啊!怎么可能没留下半点痕迹?!
教授摇了摇头:“燕清并未留下自画像来,倒是其中一张,疑似他为自己所画,可经过考据,所有人都认为与史书上所写相去甚远,完全不符。”
听底下群情激愤,都嚷嚷着要看,教授一脸莫名其妙:“已经放上去了啊。”
众人齐声道:“没有!”
教授嘟囔了句,只好重新打开文件,很快拉了那张出来,放大全屏:“就是这张。”
众人:“……”
曹章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虽然完全称得上英俊霸气,可无论怎么看,都是穿着长袍而非军装的吕布而已!怎么可能是‘貌若好女、宛若谪仙、翩翩出尘’燕清!
“我可没有搞错,就是这张了,所以关于这画上人物就是燕清本人的猜测,可信度才非常低,极可能是燕清在完成这副画作时,疲劳过度,才不慎标注错了吧。”教授丝毫不知,他们毁掉了燕清的良苦用心,兀自不满道:“画看完了,可爱之处也说完了,那就接着说燕清的大胆之处吧。”
不顾众人哀叹,他继续道:“特别是在吕布军发展前期,燕清于帐中运筹帷幄时,定的策略,多是孤注一掷的豪赌,并不给自己留什么后路,实在让人捏了一把冷汗。因为内容太多,我推荐你们去读《大燕开国战争史》第一卷到第三卷的部分,你们就能看到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也就会相信我说的燕清不只敢拿整个势力的兴盛存亡去赌,也非常敢豁自己的命。”
“我这里说的豁命,可不单是说他刊印书籍、供寒家子阅读,又改善人才选拔制度将世家得罪了个死的方面,而是他一度只带数十亲卫,前去刚对他与吕布使过离间计的曹营;又为稳住长安的汉帝刘协,不惜亲身涉险,前往做沟通交涉;凡是吕布亲征的战役,他都一场不拉,具都随军出征;赵云大将军所领部队中瘟疫爆发,他立马带上医者亲赴疫区,一住就是一月——那回情况实在凶险,就连一向无病无灾的吕布都被传染上了,差点将命留在那里,更何况是体质纤弱一些的文士燕清?”
“有一回他甚至积劳成疾,病倒在床,整整一个月后才得以痊愈。”教授感叹:“是真的拿命在拼事业啊。”
大多数人还沉浸在刚才的画作中无法自拔,却有人问:“其实燕清这么厉害的话,完全可以甩开吕布单干啊。毕竟吕布在前期根本就是拖后腿的存在,招牌远远没他自己的好使。”
教授摇了摇头:“燕清能力上是具备另起炉灶的条件的,但他性格特征中,也是我接下来马上要说的这个特点‘深情’,在为人主时,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弱点了。”
“在‘许昌事变’中,西侧的两位老敌人联合起来,通过仿造诏书,利用了当时的扬州刺史徐庶忠于汉室和孝顺母亲这点。尽管最后化险为夷,徐庶不等事败就已心愧自缢,可燕清却始终顾念友人情谊,非但没有追咎意图盗走皇帝、背叛吕布军的大罪的意思,甚至在吕布称帝后,还上书请其追封徐庶,亲手写下悼词。”
“燕清对吕布是毫无保留,殚精竭虑,不惜己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对郭嘉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从不设防,推心置腹。可他却不曾给自己留下半条退路!万幸的是,无论是他的君主,还是他的知音,都未曾辜负这份深情,生时情谊深厚,千金不换,死时相随,魂魄相依。”
又有人问:“不是有种说法,说燕清其实根本不是真的自裁,只为追随吕布离去,而是功高震主,被燕二世吕亮所忌惮,赐下毒酒逼死的吗?还有郭嘉,也只是借酒浇愁,不慎喝多,死得不够体面,才推说是伤心过度、呕血而亡的。”
教授掀眉,也不动怒:“你是从哪本书上得来的说法?”
那人回道:“是在直呼网上,看到有人回答的。”
直呼网是颇有名气的教育性论坛,各个板块都有退休老师负责。
教授冷笑一声:“等演讲完了,麻烦这位同学,将那地址发我一下。我倒要看看是哪儿来的王八犊子活腻歪了,非要捏造一些滑天下之大稽的荒唐鬼话。要是个不懂装懂,只想当然的蠢人就罢了,他要是教师,我无论如何也要让这败类彻底滚出行业。”
“燕武帝执意以燕清的姓为国号,表字为年号,这项举动,无论从什么年代的眼光来看,都是惊世骇俗、空前绝后的。可为什么在当时就能推行得那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阻力?”
那人根本不敢吭气了,坐他旁边的则回答:“是因为吕布手握兵权,又有气势,所以哪怕一意孤行,也有说一不二的权威做支撑吗?”
教授点头,又摇头:“更重要的原因,是有幸享受这项殊荣的人,是燕清,而不是郭嘉贾诩,也不是赵云张辽高顺。是他的话,这些人就心服口服,不会生出半点不满!”
“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假使没有当年的燕清远赴长安,登吕布府门自荐,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大燕!而无论换做谁,都不可能做得比燕清更好,不会有第二个比燕清更重要的存在!”
教授的话掷地有声,礼堂内落针可闻,只认认真真地倾听着。
“新帝上位,朝廷面临大换血,而掌握权力的核心人群,皆以燕清马首是瞻。可你难道认为,燕清的影响力,就仅限于作用在跟随吕布征南闯北,打下这完整江山的老臣老将身上了吗?”
“那才是大错特错!后来陆续通过科举途径,进入政治中枢,参与国政的新血,是从哪儿来的?”
“从极个别是在族中进学的名门望族之后外,绝大多数,都是从燕清当年一手主张建成的学社,从他一手推行的科举考试里,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来的!他们从小就吃的是燕清改善的农具下耕种出、燕清开定的屯田制下的米!住的是燕清散尽私库、聘工匠修筑的明亮温暖的学舍!读的是用燕清造的纸、燕清发明的印刷术印的书!几乎所有人,都可称为是燕清的门生,都或多或少地受过燕清的恩惠!”
“燕清一生清廉、死无遗财。可他却从不标榜自己,只因不想给同僚造成道德上的压力。直到他辞世之后,其他人才知道他虽在明面上受了吕布给予的无数赏赐,可库房里却是空空如也!”
“那些钱财哪儿去了?早就被他投放出去,填基础建设的大洞,为学舍添砖加瓦,为印书提供资金,为黎民百姓修出了一条条宽敞明亮、干净平坦的大路了!”
“留给继承人燕议,只是书房里的孤本古籍,说是孤本,也不恰当了,里头的内容早被燕清印刷了一本本发放出去,原本留在手里,也只是做个收藏和纪念而已。”
“燕清虽然只在大丞相的位置上呆了十年,就远离朝廷,再未担任任何官职,可受他影响的门生故吏,又何止成千上万。而他们有的平平淡淡,去到地方,做了基层官员,有的平步青云,进入朝廷为政,这些力量是任谁在位,都不可能忽视的庞大!”
“东汉末年,称霸一时的河北袁绍,就是靠遍布天下的门生故吏,才能一呼百应。而后来的燕清,又得有几个袁家加起来,才能比得上?”
“不提吕亮与重臣燕议的良好关系,也不提吕亮几乎是被燕清和吕布共同看着,从总角小儿至及冠的翩翩少年,再在而立之年继位的,更不提燕清儒雅大度,从不与人结仇。我就说,吕亮到底图什么,才得赶出这种愚蠢透顶,无异于自取灭亡的事来,将早已远离中心、举足轻重的宝贵基石以‘震主’的破名义逼死。”
教授一通铿锵有力、如同狂风骤雨的话砸了下来,当场将所有人都震得说不出半句话来,而坐在后排的老师们,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教授沉默片刻,叹道:“而郭嘉之死,还能被歪曲成那样,实在可悲可气。《吕氏春秋》有载,‘子期死,伯牙摔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也同样适用于郭嘉,不正是‘重光死,奉孝生机断绝,不复饮酒读书,以为世无足为共饮者’?”
“郭嘉才思敏捷、心思通透,当日观袁绍外宽内忌,不成大器,便毅然隐居家中,静候明主。在与燕清相识相交后,他亦是全心授受,同挚友一生从无猜忌,堪称神魂相通,甚至因他出仕,不惜改了择主志向,后又尽心尽力,任劳任怨。”
“知己难得,凡有幸遇之,则视若性命,当至死不渝,于郭嘉而言,燕清之重,是失其一而另一人无法独活的凭依,强撑三日,仍是抵不住心中煎熬悲怮,方油尽灯枯,吐血而亡。”
“后人不解知音挚友之谊,也无可厚非,可妄作评判,胡乱猜忌,随意非议,实在无耻之至!”
教授气呼呼地骂完,哪怕这火气不是冲着他去的,最开始发问的那人还是已经将脸埋下,根本不敢抬头了。
就在这时,教授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我明明设了静音的。”教授微恼,将手机掏了出来,一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脸上神色马上就变了,火速接起,撇下还在嗷嗷待哺的千来号人:“怎么找我?”
蔡校长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你说真的!!!”上一秒还跟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样,下一秒在教授的脸上就绽出了近乎狂乱的喜色,迭声道:“来啊,当然来!我马上下去,让那司机别走啊!”
又是一顿,他潇洒一甩手:“没事儿!我跟老蔡多少年交情了,回头跟他道个歉!正事要紧!不多说了,我马上到!”
说时迟那时快,在众目睽睽下,年过半百的教授就将电话一挂,连半句解释都没,就跟火烧屁股一样,以让人瞠目结舌的矫健身姿窜了出去。
将礼堂的门哐地一下砸在了墙上,发出一声惊天巨响。
蔡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