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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山门中的全部弟子得知,从今天开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关于修气的晚课,将由青阳上君亲自为他们开讲。
这消息让整个山门里的弟子都感到兴奋。上君的修气心法是由老祖亲传,其精奥之处,绝不是平常讲师所能企及的,就连广成子等二代弟子,也都十分期待。
讲经殿虽然够大了,但也不能容纳全部的山中弟子齐聚一堂,于是将授经地点改在了巽风台。到了次日傍晚,晚钟过后,以广成子为首的二代弟子往下,所有人聚集而来,按照份位各自入座,静心敛气,等待上君的到来。
她毕竟是外来的女身,不好让她公开和众多门下弟子混坐在一起,但巽风台周围却没有可以容她的屏蔽,至于她从前和乌威他们藏身听道的地方,距离又嫌远了些,怕她看不清座下成排成排的人。
青阳子还在考虑怎么把她带进去,既不必被众多弟子发觉,免得乱了经堂秩序,又能让她以最好的角度将每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甄朱已经一笑,朝他稍稍靠过去了些,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她靠近的时候,青阳子又闻到了那种甜甜淡淡的清润气息,和他习惯了的檀息完全不同,若有似无,萦绕鼻端。
他呼吸一滞,等恢复了过来,她已经说完站开了,微微歪着头,笑吟吟地望着他。
青阳子回过神儿,怔了一怔,迟疑了下,终于还是点头了。
于是片刻之后,当他登上经台入座,开始为门下弟子授课的时候,面对着经台排排而坐的几个百门下弟子,谁也不会想到,那个让不少年轻弟子一见就难以忘怀的少女,此刻就藏身在他宽大的道袍衣袖之中,舒舒服服地找到了个最适合睡觉的地方。
甄朱幻化回了原形,被他收入袖中。他袖中的空间,犹如芥子世界,将她缩为合适的大小,他登台的时候,甄朱就这样被他一并带上了巽风台。
巽风台台高丈许,远超座下的人顶,和台下的众多弟子相对着,藏身在他的袖中,既能看到每一个人,又不会被发现,确实是用来观察的最好一个位置了。
从被他收进衣袖开始,甄朱整个人就彻底地放松了。
他的气息盈满她容身的整个空间,她敏感的皮肤表层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于他身体的温暖温度,这叫她感到倍加的安心,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如同前世里和他相拥而眠的错觉。她将自己蜷成最舒适的姿势,乖乖地趴在他的袖中,一动不动。
一开始她还竖着耳,贪婪地听着他娓娓讲经的声音,但是渐渐地,那些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令座下弟子听的如痴如醉的心法和经文,仿佛变成了催眠的利器。
从被允许留下的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努力保持着人形,但相应的灵修却没跟上,所以难免有些吃力,加上上次蜕皮之后,最近天气也渐渐变暖,不知道为什么,她总爱犯困,一躺下去,就只想蜷起来睡。
他的声音还在耳畔继续响着,她的眼皮子却渐渐地下沉,一下子瞌睡,一下子又挣扎着醒来,反复了几次,终于再次忍不住,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青阳子授完了晚课,众弟子还沉浸在道法中,久久不愿离去,有好学的弟子留下向他请教平时不解的经义,青阳子为弟子一一解答,等人都散去了,一轮晕月已经爬上了远处高岗的松影之上,四下除了松涛泉流,就没有别的声音了,山中的夜,静谧无比。
青阳子刚才虽然一直在为弟子答疑解惑,但其实心里,总记挂着还藏在自己道袖中的那条小雌蛇,怕迟迟不放她出来闷坏了她,终于边上没人了,他悄悄抬起衣袖,往里望了一眼。
她竟然在他的袖袋里蜷成了肉呼呼的一团,睡的很香,似乎睡了有一会儿了。
青阳子愣了一下,抬眼见广成子和另几个二代弟子还在不远处等着,回过了神,便轻轻掩了衣袖,若无其事地下了经台。
“……看今晚月晕,下半夜恐怕是要下雨,藏经殿的门窗须得去看一下……”
广成子抬头看着夜空,和边上几个同门说着天气,看见青阳子下了经台,忙停止议论,几人迎上了去。
“今日晚课,有幸聆听掌教师叔解经授法,豁然开朗,受益良多,盼着往后师叔还能拨冗,再为我等弟子解惑释疑。”
一个大弟子恭恭敬敬地说道。
青阳子有些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在几人恭送之下,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他步伐一如平常那样稳重,却又不经意间多了几分轻悄,仿佛唯恐惊醒了还蜷在他袖中睡着的那条小雌蛇,终于回到了道房,打发走了听风,掩上门后,借着房中灯火,展开衣袖。
她还没醒来,依旧趴在那里沉沉睡着,一动不动,圆圆的小脑袋埋在一团圆滚滚白花花的身子中间,模样看起来娇憨又可爱。
青阳子忍不住看了她一会儿,等惊觉自己在盯着一条蛇呼呼大睡,自己也是失笑了。
他这是怎么了,居然会觉得一条睡着的小雌蛇娇憨可爱?
他不再看她了,就那么举着胳膊站在那里,却又犯起了难,犹豫许久,终于朝她伸手,将她从袖中托出,轻轻地放在了他平常用作睡眠和休息的云床之上。
她的皮肤光滑而柔软,肉呼呼的,放下她的身子后,那种特殊的凉润柔腻之感,仿佛还残留在他的指尖,久久不散。
他忍不住搓了搓指,驱散那种仿佛钻入了肤下的奇异感觉。
只是一只有灵的能幻化色相的畜类而已,又有何妨?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说完之后,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于是不再管她了,转身出了内室,来到外殿,坐上那个他惯常用来修气的坐台,闭目拈诀,慢慢沉息敛气,开始了每晚必修的打坐。
……
耳畔那阵轻悄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那道青色的男子身影出了内室,甄朱便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她其实早就已经醒了,在他带她回来的路上。
当时她一醒来,就感觉到了他步伐中的小心翼翼,仿佛怕走的快了就会惊醒她似的。
这种仿佛被他呵护着的感觉,已经有多久没有体会到了?
她不愿意醒来,更舍不得醒来,于是就这么继续装睡,一路被他带回了这里。
甄朱在他的云床上,慢慢地舒展开肢体。
刚才睡在他衣袖中的那一觉,让她感到元气饱满,形随意动,她幻化回了女子的模样,身上还是那件当日陆压赐给她的云裳,又轻又软,宛若花雾。
她真的舍不得就这样离开,继续躺在他的云床上,仰着睡一会儿,趴着睡一会儿,试试他的竹枕,发现硬邦邦的,不舒服,于是改成抱枕抱在怀里,在他卧过的云床上再打几个滚,心里充满了雀跃和甜蜜,就好像前世她第一次和向星北约会时的那种心情。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睡遍了身下这张云床的角角落落,忽然,窗外的夜空,仿佛掠过一道闪电的白色影子。
似乎快要下雨了。
她终于想了起来,他一直都没有进来。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悄悄下地,提着裙裾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穿过门外一道干干净净不沾半点尘埃的走道,停住了。
殿中清灯长明,他就端坐在外殿中间的那个坐台之上,低眉敛目,手指捏诀,渐劲的一缕将要带来夜雨的风,从大殿不知哪个角落里涌进,灯火始终凝止,却掠动了他落下的一段衣袖和袍角,他神色如水,仿佛入定,身影纹丝不动。
甄朱停了脚步,悄悄坐在了清灯照不到的一段门槛的昏暗角落里,一手托腮,望着他修气打坐的侧影,看的渐渐入了神。
不知道多久,忽然又一阵夜风,卷起殿顶瓦隙里的落叶,落叶沿着殿顶盘旋,发出轻微的簌簌之声,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藏身在灯影角落里的甄朱。
甄朱看着他步下坐台,朝着自己缓步走来,宛如被施了定身法,只那样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只剩一颗心脏跳的飞快,几乎就要蹦出喉咙。
“你醒了?”
他停在了距离她至少一丈开外的地方,脸上是几分疏离的表情,身影被背后的清灯投射过来,笼住了她半边的身子。
甄朱从门槛上慢慢地站了起来,朝他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是。”
他点了点头:“怎样,晚课时有没见到你要找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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