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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还是按最初的构想进行。依照南熙嫁娶的习俗,文昌侯府很快请了当朝礼部尚书前来请婚,其后云想容便带着精挑细选的丫鬟奴仆,还有令人骇然的巨额陪嫁,浩浩荡荡前往京州与沈予正式拜堂成亲。在这期间,按例女方家眷是不能与新娘子见面的。
关于九皇子中途插足求娶的意外,也让太夫人找了个好理由圆了过去,自然,是要沈予来背这个黑锅。大抵借口是:
沈予误闯云想容的闺房时,不止是对她轻薄一番,而是毁了她的清白。当初云府为避免家丑外泄,又为了能逼迫沈予负责,才对外声称他只是误闯闺房而已。在这种情况下,云府自然不能将身子不干净的云府大小姐嫁给九皇子,因而只能婉言拒婚,并深表遗憾。
这番说辞实在绝妙,几乎令人找不出破绽,只不过委屈了沈予。好在他与云想容终究要成婚的,从前又是风流成性,太夫人才能寻到这么好的说辞。
“想容必须要嫁给沈予,这是咱们的一步后路。万一最后聂四起事成功,沈氏成了后族,想容就是咱们阖族的救命稻草。”太夫人如是对出岫道。
这个情由出岫早已想到过了,但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如果最后四皇子起事失败,想容怎么办?”她问的是想容,也是沈予。
闻言,太夫人目中精光一闪,直直看向出岫笑道:“倘若聂四起事失败,聂七成功,那不正合了咱们的心意?不过一个云氏的庶女而已,还是花舞英的女儿,弃了也就弃了。”
弃了也就弃了……出岫不自觉地蹙起娥眉,有些话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口。她的背伤才好,也不知太夫人气头过了没,若是再提沈予……只怕自己还得受到一通家法伺候。
然而,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太夫人:“你是问想容?还是问沈予?直说罢!”
出岫低眉敛眸,不敢回话。
太夫人轻轻叹道:“当初你有胆子送他逃出去,在刑堂受家法也无怨无悔,如今连句话都不敢说了?什么毛病?”
出岫唯有低声道:“我是……怕您误会……”
“我误会什么?”太夫人立刻接话。
这一次,出岫无法回答了。有些话,即便心知肚明,也不能摆到台面儿上说。她总不能说,是怕太夫人误会自己与沈小侯爷有私情罢?
“沈予一厢情愿喜欢你,但你与辞儿两情相悦,不是这个理儿吗?”太夫人见出岫哑然,便接着问道。
出岫连忙点头。
“你费心思送沈予逃出去,不是因为想报恩吗?”
出岫再点头附和。
太夫人笑了:“他把你从醉花楼的大火里救出来,一手促成你与辞儿的相识相知,后来又做了你两婚事的媒证,还无怨无悔在烟岚城守着你……这恩情的确大过天,知恩图报,你应该的。”
出岫闻言长舒一口气,面上表情也松懈不少。一张绝色容颜看着令人无比赏心悦目。
莫要说男人痴迷于出岫,即便太夫人自己,瞧着这张脸也是百看不厌,赞叹不已。要说云府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连丫鬟都是一等一的好看……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出岫。
想到此处,太夫人不禁再次轻叹。从眼前这哑婢进府的第一日起,她便知道会是个祸水,也猜到出岫会令阖府不得安宁……岂料,她只猜对了一半,却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生死风波,而且她也小看了出岫的才情。
不得不说,辞儿的眼光是不错的。太夫人望着出岫,忽然生出些悲壮的意味来。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个她并不喜欢的儿媳。
最初开始让出岫进门做遗孀,太夫人是想让她在明处当靶子,引出暗中下毒害人的幕后真凶;
再后来,在对付灼颜和云起的事上,太夫人发现自己小瞧了出岫;
继而,桩桩件件的沉着冷静,直至将三房完全根除,充分显示了出岫刚柔并济、恩威并施的手段;
但最让太夫人讶异的,还是出岫对于南北时局的见解,还有对云氏生意的合理掌控。
自己到三十岁上才练就的本事,出岫二十岁不到就学会了,而且大有青出于蓝之势,这令太夫人又惊又喜。但出岫也有稚嫩的地方,一个是缺乏识人之术,一个是缺乏驭人之术,这两项也是最难教的。不过都是年岁阅历积累的事儿,太夫人认为,以出岫的聪明才智,终会领会到其中关窍。
其实直到现在,她也没能在心理上完全接受这个儿媳,但形势却迫得她不得不接受,甚至要哄着出岫为云氏效劳。可,要自私地将她拴在离信侯府吗?用她难得一见的惊世才华为云府保驾护航,然后做一辈子寡妇?
太夫人没想好出岫的归宿。毕竟她答应过沈予在前,但现在,又有些动摇了罢。太夫人收回思绪,终还是问出了口:“出岫,你说句实话,你对沈予……从前、以后,可会动心?”
动心?出岫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朱唇,仿佛又被那记忆中的触感所灼烫。然而只是一瞬,她已立刻清醒过来,正色否认道:“不!小侯爷是我的恩人!我现在为他筹谋,也只是出于报恩而已……我会为侯爷守节。”
大约是“守节”二字令太夫人感同身受,但见她轻轻扶着额头,目光也缓和了几分:“你若想改嫁,我不会拦着,但不是现在。而且,你绝不能嫁给云氏的敌人。”
云氏的敌人?出岫只觉得太夫人意有所指,可究竟指的是谁呢?原本她想要打探一句,转念一想,左右自己是不打算改嫁的,又为何要多此一问反惹猜疑?
“我不会改嫁的。”为表达替云辞守节的决心,出岫想了想,道:“待到慕王登基局势稳定,我会请他赐一座贞节牌坊给云氏。有了这座牌坊,等同于对我的束缚。这样您觉得可好?”
竟打算要立贞洁牌坊了!太夫人不禁被出岫的痴心和决心所打动,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终什么都没表态,只摆手道:“这事再议。我累了,你退下罢!别忘了明日来报账目。”
出岫记得每月下旬要核账报账,然后月底结算。这是主持中馈的老规矩了,她早已准备妥当,便也痛快地应下。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翌日慕王便与新王妃回到了烟岚城,紧接着慕王派人传话,想请出岫夫人过府一叙。
而此日,恰好是十一月二十。
出岫走了一趟慕王府,不仅没见到新王妃庄氏,就连侧妃鸾夙的面也没见到。只在书房与慕王密谈起来。
“我从京州成婚回来,路上两次遇袭。”慕王开门见山。
“遇袭?可有损伤?”出岫小心地试问。其实她早已听说慕王的两次遇袭事件,一次是在京郊山岭,一次是在四皇子福王的封地上……
“本王早有准备。”但听慕王又自信满满地道:“老四开始动手了,本王也不是任他拿捏。若不出意外,三月之内,他必会等不及造反了。”
“造反?”这两个字的意思是……
“不错,造反。”慕王对出岫魅惑一笑:“狗急了会跳墙的。你记住这句话。”
出岫无法想象,慕王用了什么手段能逼四皇子公然造反。这显然是不明智的,要么是胜券在握,要么是困兽一击,否则身为皇子哪里敢轻易“造反”?且无论成功与否,儿子造反老子,这“不孝”的罪名是注定要背上了。更何况,四皇子是个素有“仁善”之名的人,他那么爱惜名声……
“他要造反,必然要用兵。说到用兵,老四远不及本王。”慕王再道。
听这口气,慕王仿佛是该胸有成竹了。于是,出岫只得点头:“妾身先预祝殿下得偿所愿。”
听闻此言,慕王凤眼微眯,半晌没有说话,就在出岫打算告辞离开时,才又听到他说了一句:“云大小姐出嫁时,本王人在回房州的路上,也没在京州观礼。如今既回来了,总得表示些心意,一会儿差人将贺礼送至府上。”
一番话下来,慕王只字不提沈予出逃之事。出岫心下稍安,又客套了两句以表谢意。正思忖着为何他会突然提到云想容的婚事上,岂知慕王话锋一转,又道:“老四起事之后,本王会消极用兵一段时日。怕是届时局势会倒向老四那边儿。什么话该对大小姐说,什么话不该对她说,还望夫人心里有数。”
原来这才是重点!慕王怕自己泄露风声给云想容和沈予!出岫心思一沉,面上却笑道:“早知殿下用兵如神,不想还要‘消极用兵’掩人耳目……您放心,妾身自有分寸。”
慕王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再看出岫一眼:“夫人与沈小侯爷很是熟稔罢?”
“小侯爷曾于我有大恩。”出岫只回了这一句,她知道慕王早已摸清了她与沈予之间的所有故事,因此她不打算多费唇舌。
“本王敢问夫人一句,若有朝一日沈小侯爷的存在威胁到云府的地位,夫人又该在二者之间如何取舍?”慕王语气平平,说出的话却是咄咄相逼。
只这一问,出岫背上已渗出了冷汗,好似连前些日子受家法导致的背伤也隐隐作痛起来。这个问题,她曾想过无数遍,沈予和云府……若要她舍下沈予甚至害他,她做不到;可若要舍下云府,她更做不到。
为了云辞……出岫咬了咬牙,终于狠下心回道:“妾身是云氏的媳妇,自然以家族为重,以个人恩怨为轻。”
“是吗?”慕王隐晦地暗示她:“还请夫人记得今日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