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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熙天授元年,九月初九,北宣哀义帝亲笔修书给南熙天授帝,表示愿意和平易帜,上表归降。
消息传来,震惊九州!
北宣晟瑞帝臣暄生前无嗣,亦无亲属,因而他英年驾崩之后,由其义弟臣朗接替皇位,登基为帝执掌北宣江山。
晟瑞帝臣暄与天授帝聂沛涵年纪相仿,手段相当,在这南北乱世一直齐名天下,不分伯仲。何况世人纷纷传言,这两位人中之龙还喜欢同一个女人——北熙名妓鸾夙。这也为一直势均力敌的两人,更增添了几分充满火药味的敌对关系。争江山、争美人,历来受稗官野史所青睐。
而自从晟瑞帝突然病逝之后,北宣新登基的哀义帝受身份、能力所限,一直没有大的作为,反而让晟瑞帝父子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接连动荡,起义之事时有发生。明眼人一看便知,天授帝必定要趁势出击,统一南北了。
然而世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南熙天授帝尚未有所动作,这位北宣哀义帝已不战而降!主动请和!
试想南北分裂近百年,无论是北熙(北宣)五州,还是南熙四州,每一任帝王登基后无不雄心壮志想要统一南北,可近百年来,南北整整历经了十七任帝王,两国时有战事发生,但皆是功败垂成。
如今,南北终于要再次统一了!在南熙天授帝聂沛涵手上完成统一大业!一时之间,天授帝威慑之名传遍天下,从前的种种事迹被传得神乎其神,他如何战无不胜、如何铁腕登基、如何与名妓鸾夙纠缠不清……
甚至连北宣晟瑞帝忽然病重驾崩,也被渲染成天授帝所为,说是他派了细作潜入北宣皇宫,在晟瑞帝每日的饭食里下毒。
而北宣哀义帝此刻也在风口浪尖之上——
赞者,称其识时务、明大义,和平统一不至生灵涂炭;
骂者,称其胆小如鼠、怯懦无用,将义父义兄辛辛苦苦打下的北宣江山拱手相让。
总而言之,对于南北两位帝王,世人有褒有贬,褒贬不一。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这两位帝王都将成为青史上不可忽略的一笔。
这是攸关南北统一的大事,更是南熙朝内如今的瞩目所在。一夜之间,朝中众人好似都忘了沈予的越级晋封,也忘了云氏和庄氏的联姻,更无从计较新入宫的执笔女官同云氏有什么干系。
南熙朝内所谈论的话题十有八九都在“统一”二字上,权势地位较高的几个重臣,尤其表现得颇为积极,日日排队等在应元宫御书房外,主动献计献策。他们都想借此机会来分一杯羹,趁着这势头名扬天下、彪炳史册。
而令人颇为意外的是,天授帝一直不动声色,没有任何表示,每日按时上朝、下朝,传召的大臣寥寥可数。其他等候见驾的大臣皆吃了闭门羹,但呈上的折子又被天授帝留了下来,只是不见任何动静。
都说帝心莫测,没有人晓得天授帝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只好静观其变。而云氏、庄氏、赫连氏几个百年世家,则在这件事上表现得极为冷静沉着,新崛起的威远侯沈予也很是低调内敛,对此事从不过问,也谢绝了几个前来打探消息的大臣。
终于,就在北宣的求和国书抵达南熙五日之后,天授帝有了动作。九月十五,他亲笔下了一道旨意,命左相庄钦、威远侯沈予为议和使臣,率领南熙六部远赴北宣皇城,详谈统一之事。
左相庄钦主文,威远侯沈予主武,这个分配看似得当,却也令人感到无比惊奇——天授帝将诚王聂沛潇排除在了此事之外,没有令他前往北宣议和,反而让其从前的旧属沈予代劳。
没有启用聂沛潇,天授帝有自己的顾虑。他与聂沛潇手足亲厚是真,但他却时时刻刻都在提防聂沛潇的母族叶氏。他担心聂沛潇在北宣站稳脚跟之后,叶太后及整个叶家会趁机生事,利用北宣的势力煽动新的起义或者造反,甚至自立为王,亦或扶持聂沛潇称帝。
而大胆启用沈予,是天授帝思量再三所做下的决定。究其内因,天授帝本人登基的手段并不光彩,逼聂四造反,逼父皇退位,因此朝内有些老臣一直对他不满,尤其是一些武将。在这种情况下,天授帝不敢轻易启用老臣。
此外,天授帝的恩师、两朝元老“飞将军”丁益飞造反未遂被终身囚禁,也因此牵扯出了一帮军中亲信,致使朝中武将后继无人。
诚王聂沛潇不能用,丁益飞及其亲信皆已剪除,其他老臣也不放心……说来说去,如今适合手握重兵的武将寥寥可数。因此,天授帝才不得不擢升沈予,也是吃定了他绝不会背叛,更不会陷云氏于不仁不义。
旨意下达的第二日,南熙的议和使团浩浩荡荡前往北宣,开始了议和之旅。这应当是最重要的一次议和,因为一旦达成一致,南北将再次化干戈为玉帛,合二为一。
这也是压力最小的一次议和,因为只是走个过场,无非就是谈条件,从北宣子民、大臣再到哀义帝本人究竟要如何安排……谈妥了条件,则统一在即;谈不妥条件,哀义帝也打不过天授帝。
关于南北局势的消息每日都有、每日都在变,从沈予越级晋升开始,出岫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如今天授帝将他派去了北宣。
这是好事,至少沈予成功扬眉吐气,也能够为南北统一略尽绵力;
这也是坏事,出岫担心他一旦位居高位便难以脱身,遑论从此以后“山长水阔、神仙眷侣”;
而让出岫更加担心的是,沈予的伤势也不知是否痊愈,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舟车劳顿,恐会影响其身体恢复。
每思及此事,出岫便是一阵揪心……
如此提心吊胆过了半个月,云氏暗卫传来消息,道是南熙议和使团日夜赶路,已抵达了北宣皇城黎都,也并未听说沈予的身体有何异常。
出岫这才安下心来,只得暂时将沈予放下,一心着手准备云承的婚事。为此,她命人翻修了云府的一处旧园子,比照着荣锦堂的格局修得大气华丽,用来作为云承的新婚住所。太夫人赐名“霁云堂”。
霁云,也是继云、济云,其涵义不言而喻。
腊月初一,云承正式搬入霁云堂开园单住,浅韵成为霁云堂第一个大丫鬟,平日里服侍云承的几个丫鬟奴仆,也从知言轩调了过去。此外,出岫还将清心斋交给了云承,作为他的书房使用。
又过了半月,腊月十六,竹扬临盆生下了一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这可乐坏了竹影,倒也辛苦了竹扬。太夫人知道后也很开心,认为这是来年喜事连连的好兆头。
“若非竹扬习武出身,身体底子好,这么大个儿的胖小子怎能生得出来?”迟妈妈当着太夫人和出岫的面,毫不客气地笑言,还不忘用手比划孩子的大小。
出岫想起那孩子的个头和斤两,也是虚惊一场。那么大的孩子,竹扬竟能生得出来!
太夫人是过来人,瞧见出岫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禁敲了敲桌案让她回神,笑道:“竹扬也算辛苦了,你该怎么赏赐自己拿主意罢。我只将我屋子里头的翡翠玉佛座给她,算是为孩子挡灾积福。”
“我先代竹扬谢过您。”出岫笑盈盈回道。
太夫人情知出岫来一趟荣锦堂,绝对不是只报竹扬生产的喜事,必定还有别的事要说,便顺势对迟妈妈命道:“你现下就将那翡翠玉佛座找出来,亲自送去知言轩。竹影他夫妻二人为云府忠心耿耿,我总不能怠慢了。”
迟妈妈是什么身份,府内皆知。这赏赐既然由她亲自送去,分量自然就重了。迟妈妈闻言立刻去办,喜滋滋地领命告退。
太夫人见迟妈妈离开,这才悠悠笑问:“说罢,你究竟为何事而来?”
出岫再笑:“凡事都瞒不过您老人家。”她顿了顿,将自己的来意道出:“如今南北统一在即,我想在年后去一趟应元宫,向天授帝商议收回北宣生意的事。”
“你就这么急?”太夫人笑眯眯地调侃道:“难道不等议和使团回来再去?否则你这一趟去京州,可见不到什么人呢!”
出岫霎时赧然起来,她知道太夫人所指是沈予。如今沈予远在北宣议和,恐怕年后也未必赶得回来,自己这趟进京,自然是见不到他了。
出岫干笑一声,勉强回道:“怎会见不到人?三爷还有想容都在京州。而且我也想借机去瞧瞧庄家的怡然小姐,看看她究竟是否能配得上承儿。”
太夫人摆了摆手:“庄相如今也在北宣议和,主人不在家,你却要登门去看他的女儿,这于理不合。”此言甫毕,太夫人已脸色一沉:“还有,你赴京就赴京,难道还要特意去看老三和云想容?你堂堂当家主母过去,难道不该是他们来拜见你?怎么你还要纡尊降贵去探望他们?”
“收回北宣的生意不急于一时,等南北统一之后再说罢!出岫,你不要本末倒置!”太夫人沉声教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