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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令她失望了。”聂沛潇心痛不已,亦是后悔不已:“早知道她一直珍藏着这首诗,我必不会听信云想容片面之词,毁了她对我的信任……”
“谁说她对你失望了?”叶太后不忍见爱子这般痛苦,连忙解释道:“她将这诗赠给你,是她珍惜你们之间的情谊,也希望你能明白,你们只是知音而已。”
聂沛潇薄唇紧抿,再看向锦盒内的琴弦:“出岫……”他双唇发颤,死死盯着那根断弦,唯能说出烙在心头的这个名字,除此之外,再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她还有一句话让母后转达给你——‘妾身将永不再抚琴,以报答殿下知音之恩’。”叶太后边说边是眼眶泛泪,一字不落地转述道。
“永不再抚琴……”聂沛潇呢喃重复着这一句,再也说不出旁的话语。愧疚、后悔、动容、唏嘘、悲伤……最终都化为了这一句话,略微喑哑的嗓音,却是无比坚定的态度:“既然她不再抚琴,我亦永不再吹箫。”
泛黄的纸张被聂沛潇紧紧攥在手中,而他不愿松开的,其实是那段泛黄的岁月。
一个是永不再抚琴,一个是永不再吹箫……叶太后一时更是感慨万千,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这都是造的什么孽!潇儿,值得吗?”
聂沛潇没有答话,左手死死攥着,手指骨节因用力过猛而微微发白,可他自己却浑然未觉,好似要拼尽全力将手中那张纸攥烂。
叶太后见状更加心疼,连忙以双手握住聂沛潇的左手,试图掰开:“快松手,你如今在这儿不爱惜身子又有何用?你们总归是没得可能了。”
闻言,聂沛潇怔怔转过头来,反应片刻才道:“您今日去云府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叶太后低头,对爱子亦感愧疚:“她说服我了……我不同意你娶她,侧室正室都不行。”
“好。”聂沛潇削薄的唇犹如锋刃,微微上勾一笑,立刻刺痛叶太后的双眸。但她也心知肚明,出岫夫人外柔内刚,看似柔情似水,实则性子刚烈,威逼利诱对其而言毫无作用。更何况堂堂云氏当家主母,又曾与云辞有过一段令人怆然的凄美爱情故事,若是换了谁,也该“曾经沧海难为水”。
而作为叶太后本人,在得知了出岫就是晗初之后,她也并不希望聂沛潇与之结合,平白教云氏和赫连氏、明氏耻笑,丢了皇室的尊严与脸面。
“天涯何处无芳草。”叶太后软语劝道:“那出岫夫人虽美,却是个二十几许的妇人,不仅出身风尘,又曾落过孩子,与你并不般配。你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放眼南北任你挑选。”
是呵!想他堂堂诚王,在这世上地位之尊崇,仅次于他的皇兄天授大帝。美人于他俯拾皆是,可饶是如此,也有爱而不得的遗憾……
是该彻彻底底地死心了呵!出岫不仅送来这张纸、这根弦,更言明将永不再抚琴。他能得到她的原谅与珍视,已该万分满足了,还有什么奢求呢?再继续死缠烂打下去,只会更遭到她的鄙夷唾弃罢了。
况且,出岫连他的母后也说动了……
想到此处,聂沛潇终是松开了左手,任由那泛黄的纸张从床榻上飘飘而坠,落地无声。一首《朱弦断》,一段纠缠了九年的缘分,至此终于悄然远去,好似这薄薄的纸张,再也承受不住生命之轻。
情爱之事一如流沙,攥得越紧越容易失去。他努力过,珍惜过,余下的唯有交给宿命。可偏偏,宿命如此多情,但又对他如此无情……
自叶太后从云府回来之后,聂沛潇就像换了一个人,不再颓废,不再萎靡,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只不过,也越发沉默寡言了。
若非叶太后日日陪着、看着,她万万都不会想到,这沉敛的男子竟会是她的独生爱子,从前那个风流俊逸、喜好吃喝玩乐、雅擅音律的九皇子,竟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叶太后不知爱子的变化是好是坏,但她知晓有一件事已是刻不容缓——即刻挑选一个诚王妃:
“你如今已二十有六,这婚事不能再拖了,哀家拟了几个备选的名字,皆是才貌双全的高门闺秀,此次回京便与你皇兄商量商量,争取早日将你的婚事定下。”
聂沛潇不应承亦不反对,沉着脸色并不表态。
叶太后很是心疼,从前她一直不催促聂沛潇娶亲,总觉得爱子挑剔,再等几年也无妨,总还有更年轻的、更美的闺秀接连冒尖儿,即便相差十来岁也没什么。
可事到如今,她终于不得不狠下心,先将爱子的婚事敲定:“你不说话,母后权当你默许了。如今此乃当务之急,你且看着,母后必定为你选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要比那出岫夫人好上千百倍!”
聂沛潇不忍令叶太后担忧,又自觉与出岫再无可能,唯有应承:“儿臣但凭母后做主。”
“好!这才像话!”叶太后颇感欣慰,想起爱子的肩伤,又试探着询问:“烟岚城气候暖湿,四季多雨,不利于你的伤势恢复。不如让你皇兄换一处封邑给你?我瞧曲州、惠州都不错,离京州也更近。”
这一次,聂沛潇很直白地拒绝:“不,我就在房州。”
“为了出岫夫人?”叶太后问道。
“这只是其一。”聂沛潇俊目泛起丝丝涟漪,迷蒙的目光骤然清亮:“曲州是您的娘家,惠州是水陆重地,这两个地方虽不如房州富庶,但皇兄都不会让我去。”
此话一出,叶太后脸色霎时一白,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儿臣是否胡说,母后心里最清楚。”聂沛潇的话语平淡无波,只是陈述事实:“当初皇兄将房州赐给我,一是应我自己所求;二则此处曾是他的封邑,彰显我兄弟二人亲厚非常,共享沃土;但最重要的原因你我心知肚明——房州是皇兄起势之地,他在此处心腹众多,不怕我存了反心。”
聂沛潇边说边看向叶太后:“皇兄并非您亲生,生母又出身卑微,这一直是他心头重结。他与您有隔阂,最担心您借娘家起势,扶儿臣上位。若要让皇兄安心,儿臣还是留在此地为好……也能离出岫更近一些。”
叶太后没有想到,聂沛潇看似不通政事,心里却清亮如此,已将这些弯弯道道摸得一清二楚。而她竟也无话可说,唯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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