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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予带着四百人绕路而行,与赴京人马分道扬镳。众位追随他的将士原本以为,这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威远侯,以后必定该日夜兼程快马赶路了。
岂料沈予却是不紧不慢,与先前的着急担心判若两人,反而显得沉稳许多。
众人跟着他走了一夜路,到了第二天白天,按理该是赶路的好时候,岂料他却下令安营扎寨,停顿休整。
朱将领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问道:“侯爷,咱们跟着你是去救人的,怎么你反倒不急了?”
沈予却不回话,只伸手指了指正北方向,转移话题道:“离此地两天路程,有一座荒山,各种匪类长期盘踞,打劫过往商客。你跟兄弟们说一声,今天好生歇息,顺便出谋划策。明日咱们启程剿匪。”
“剿匪?”朱将领更加摸不着头脑:“侯爷,您这是耍人玩儿呢吧?到底是要去剿匪?还是要去救人啊?”
“先剿匪,后救人。”沈予干脆地道:“剿匪是咱们一起,救人我自个儿去就成了。”
言罢他叹了口气,又隐晦再道:“等到剿匪成功之后,你就率领这四百兄弟们返回京州罢。”
“啊?”朱将领一头雾水:“侯爷,咱能不卖关子吗?我听得云里雾里、糊里糊涂……”
瞧见朱将领一个大老爷们如此迷茫不解,沈予忍不住低笑出来:“朱大哥还不明白吗?有人对我用了障眼法,我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朱将领似明白几分:“你是说……咱们当中有内奸?”
沈予但笑不语。
朱将领见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反倒来了心思,拉着沈予往帐子里一坐,迫不及待地问道:“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沈予斟酌片刻,才如实回道:“朱大哥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最一开始清意来传话,说我的心上人被掳劫了,我是又惊又疑,唯恐她遭到不测……不过昨晚你们说起鸾夙的事,我才醒悟过来此事不简单。”
话到此处,沈予刻意顿了顿,续道:“实不相瞒,我那心上人出身云氏,身份贵重敏感。你也知道云氏的名望,她树大招风遭人掳劫,极有可能。可如今鸾夙也被人掳走了,这事便蹊跷了,可见来人并非针对云氏,或者说,并不是单单只针对云氏。”
“侯爷的意思是……有人针对天授帝?”朱将领疑惑地问。
“不错,的确是针对圣上,而且也是针对我。”沈予沉声分析道:“鸾夙是圣上的女人,若是她有何不测,恼恨伤心的就是圣上本人。倘若此时我再抗旨不遵,带领你们去房州救人,就是等同于造反……圣上一怒之下必会问罪,届时不仅我活不成,你们这些北地来的将领,都要跟着遭殃。”
“归根到底,有所损失的还是天授帝。”沈予指了指自己:“原本朝中就是武将后继无人,倘若我一死,你们又被治罪,圣上手里就没什么带兵之人了。”
而剩下那部分如期赴京的将领,天授帝也会受此影响,再也信不过他们,不会委以重任。
听闻此言,朱将领反倒很是坦然,笑着摆了摆手:“咱们这些兄弟既然愿意跟着你出来,就是不待见天授帝的。打仗之人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谁稀罕这条命?关键受不了这憋屈!”
“朱大哥稍安勿躁,先听我说完。”沈予低声安抚他,再道:“能想出这条计策,不仅得熟谙宫中形势和天授帝的脾气,也得知道我心系何人。这幕后主使之人,必定万分了解我的脾气性子,知道我会违抗圣旨前去救人。”
朱将领点点头:“可这也不能完全证明,咱们这一路上混进了内奸。”
“绝对是有内奸。”沈予脸色一沉,忽而杀戾地道:“这内奸很了解我的行踪,故意等我到了南地四州,才向我透露心上人被绑架之事。他故意这么做,一来不让我有时间在路上思索营救之法,二来他也算准了我肯定耐不住性子……此人不简单,他背后的人更不简单。”
不仅熟知沈予性格,猜到他必定会去抗旨救人,而且,也能很好拿捏他一路上的行踪……这个内奸是谁,沈予心里已大概有了一个定夺,可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这一招借刀杀人好厉害!”朱将领闻言忍不住大叹:“你去救人,被叩上造反的罪名,天授帝痛失爱妃,震怒之下将你问斩……一箭双雕,你和天授帝都有损失。”
“不,还不止这么简单。”沈予深深蹙眉:“云氏也会受到连累。既然我是去‘造反’,又是去房州救云氏的人……朱大哥还不明白吗?我这个‘造反者’与云氏亲近,甚至不惜千里迢迢去找他们,那云氏会是个什么下场?”
他长叹一声,继续分析:“一定会有人扭曲黑白,说云氏是我的支持者。毕竟云氏数年前就曾支持圣上举事。越是这个理由,圣上越是忌惮他们,越不会轻饶他们。”
朱将领立刻一拍大腿:“妈了个巴子的!经你这么一说,这事还真不简单啊!”他睁大眼睛再叹:“这不止是一箭双雕啊!这是一箭三雕!你和云氏获罪,天授帝失去两大肱骨之臣,朝中武将后继无人……”
“也许这还只是个开端……”沈予顺势补充:“世所皆知,天授帝登基是受到云氏的支持,而一旦云氏获罪,会有多少忠心耿耿的大臣心寒?况且云氏数百年基业,在九州百姓心中威望极高,倘若天授帝治了云氏的罪,他必定会被人诟骂为昏君。”
“原来这幕后主使才是要造反啊!这是谋朝篡位的计谋啊!”朱将领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人得有多少心眼儿,能想出这么迂回曲折的法子来!要是我造反,直接带人攻入京州,还费这么大功夫干嘛!”
“此人未必就是想要造反。”沈予却否定了朱将领的猜测:“大凌王朝虽是初立,但圣上的确文韬武略,倘若想要推翻他自立为王,实在太难……我猜测此人的动机是……”
“是什么?”不等沈予问出口,朱将领已亟亟问道。
“是报复。”沈予说到此处,面上再次涌起杀戮之气:“此人必定与圣上、云氏和我有天大的仇怨,才不惜想出这种玉石俱焚的法子……他要毁了我们才甘心!”
“看你们自相残杀?”朱将领忍不住点头附和:“你说得有理,倘若是想造反,只扳倒你和云氏绝对不够,还得有充足的兵力和军费开支……不过若是为了寻仇,这法子已足够狠辣。”
“所以我说这人不简单。不仅了解我的性情,能在这一路上安插眼线,还得掌握我与云氏的关系,更得拿捏准圣上的心思,知道圣上忌惮云氏……”沈予眯起一双俊目,到最后已成了自说自话:
“到底是谁,与圣上、云氏和我都有仇怨?是谁非得让我们自相残杀,三败俱伤?”他自言自语问出口的同时,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姓氏,电光火石一般迅速而又清晰!
“难道是他?”沈予不禁呢喃出口。但他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任何证据和把握。
“谁?”朱将领问道。
沈予被这一问打断了思绪,连忙回过神来,犹豫片刻回道:“我也无法笃定是谁,只是有个猜想罢了……朱大哥不必再问。”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坐以待毙吗?”朱将领开始为沈予担心起来。
“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沈予笑道:“既然猜到了对方的诡计,你们就绝不能跟我走,一定要赶回京州才行。”
“那你绕这么大圈子干嘛?费劲把我们弄出来?最后还不得回去?”朱将领骂咧咧道:“这不是浪费感情么?”
“怎是浪费感情?我若不这么做,又岂能钓出那个内奸?”沈予斩钉截铁地道:“你且看着,那些人马回京州之后,谁最先去圣上面前告我一状,谁就有这个嫌疑。”
“你怎知道内奸回去了?万一他还混在咱们这一队呢?”朱将领看了看营帐外头的方向。明明晓得什么也瞧不见,但他还是打了个哆嗦:“不知是谁这么狼心狗肺,竟然要害你!还拉我们一帮兄弟陪葬!”
“朱大哥别急,这内奸必定没有跟来。”沈予见他脾气暴躁,遂再次分析道:“在他看来,咱们迟早会被天授帝定下造反之罪,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跟来送死?他肯定是回京州接头去了,然后再找人去御前告状,让天授帝以为我真是抗旨造反。”
沈予话到此处,朱将领终于恍然大悟:“你昨天执意要离开,就是因为这个?想看看到底是谁对你忠心?谁贪生怕死?谁是内奸?”
“至少我排除了一半兄弟的嫌疑。”沈予摇头低叹:“剩下那些回京州的……我不怪他们,就算真的是内奸,我也不怪他们。”
“先别说怪谁不怪谁?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侯爷你有计划了吗?”朱将领疑惑再问:“难道真要带着咱们去剿匪?”
“剿!怎么不剿?”沈予俊颜之上,缓缓露出一丝狡黠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