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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伸手紧紧抓住了古悠悠的手臂,颤声问:“他……他没死?”古悠悠笑着说:“他现下还没有死,但如你的伤药无效,便要死了。”妙玉着急说:“不会死的,他一定不会死的。他……他没死!”惊喜逾恒,突然哭了起来。古悠悠好奇问:“咦,怎么他没有死,你却反而哭了?”妙玉再也支持不住,伏在床前,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说道:“我好欢喜。古姑娘,真是多谢你啦。原来,原来是你救了……救了金师兄。”
古悠悠说:“是你自己救的,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我又没天香断续胶和白云熊胆丸。”
妙玉突然省悟,慢慢站起,拉住古悠悠的手说:“是你爷爷救的,是你爷爷救的。”
忽然之间,外边高处有人叫道:“妙玉,妙玉!”却是兰英的声音。
妙玉吃了一惊,待要答应。古悠悠吐气吹熄手中蜡烛,左掌翻转,按住了妙玉的嘴,在她耳边低声说:“这是什么地方?别答应。”一霎时妙玉六神无主,她身在夜总会之中,处境尴尬之极,但听到师父呼唤而不答应,却是一生中从所未有。
只听兰英又大声叫道:“万家欢,快给我滚出来!你把妙玉放出来。”
只听西首房中万家欢哈哈大笑,笑了一阵,才说:“这位是兰陵派流云庵前辈兰英师太么?晚辈本当出来拜见,只是身边有几个俏佳人相陪,未免失礼,这就两免了。哈哈,哈哈!”跟着有四五个女子一齐嗤嗤而笑,声音甚是淫荡,自是妓女了,有的还嗲声叫道:“好相公,别理她,再亲我一下,嘻嘻,嘻嘻。”几个妓女淫声荡语,越说越响,显是受了万家欢的吩咐,意在气走兰英。
兰英大怒,喝道:“万家欢,你再不滚出来,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万家欢笑着说:“我不滚出来,你要将我碎尸万段。我滚了出来,你也要将我碎尸万段。那还是不滚出来吧!兰英师太,这种地方,你出家人是来不得的,还是及早请回的为妙。令高徒不在这里,她是一位戒律精严的小师父,怎会到这里来?你老人家到这种地方来找徒儿,岂不奇哉怪也?”
兰英怒叫:“放火,放火,把这狗窝子烧了,瞧他出不出来?”万家欢笑着说:“兰英师太,这地方是双峰城著名的所在,叫‘天香阁’。你把它放火烧了不打紧,有分教:江湖上众口喧传,都说湖南省的烟花之地‘天香阁’,给兰陵派流云庵兰英师太一把火烧了。人家一定要问:‘兰英师太是位年高德劭的老师太,怎么到这种地方去呀?’别人便说:‘她是找徒弟去了!’人家又问:‘兰陵派的弟子怎会到天香阁去?’这么你一句,我一句,于贵派的声誉可大大不妙。我跟你说,万里独行万家欢天不怕,地不怕,天下就只怕令高足一人。一见到她,我远而避之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去惹她?”
兰英心想这话倒也不错,但弟子回报,明明见到妙玉走入了这屋子,这弟子又为万家欢所伤,岂有假的?只气得五窍生烟,将屋瓦踹得一块块粉碎,一时却无计可施。
突然对面屋上一个冷冷的声音问:“万家欢,我弟子黎成发可是你害死的?”却是八达派掌门晋培安到了。
万家欢说:“失敬,失敬!连八达派掌门也大驾光临,双峰天香阁从此名闻天下,生意滔滔,再也应接不暇了。有一个小子是我杀的,剑法平庸,有些像是八达派招数,至于是不是叫黎成发还是昏败穷,也没工夫去问他。”
只听嗖的一声响,晋培安已穿入房中,跟着乒乒乓乓,兵刃相交声密如联珠,晋培安和万家欢已在房中交起手来。
兰英站在屋顶,听着二人兵刃撞击之声,心下暗暗佩服:“万家欢那厮果然有点儿真功夫,这几下快刀快剑,竟跟八达掌门斗了个势均力敌。”
蓦然间砰的一声大响,兵刃相交声登时止歇。
妙玉握着古悠悠的手,掌心中都是冷汗,不知万家欢和晋培安二人相斗到底谁胜谁败,按理说,万家欢数次欺辱于她,该当盼望他给晋培安打败才是,但她竟是盼望晋培安为万家欢所败,最好晋培安快快离去,师父也快快离去,让金泽丰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养伤。他此刻正在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头,倘若见到晋培安冲进房来,一惊之下,创口再裂,那就非死不可。
却听万家欢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叫道:“晋掌门,房中地方太小,手脚施展不开,咱们到旷地之上大战三四百回合,瞧瞧到底是谁厉害。要是你打胜,这个千娇百媚的小婊子便让给你;假如你输了,可就是我的了。”
晋培安气得几乎胸膛也要炸了开来,这淫贼这番话,竟说自己和他相斗乃是争风吃醋,为了争夺天香阁中一个妓女。适才在房中相斗,顷刻间拆了五十余招,万家欢刀法精奇,攻守俱有法度,晋培安自忖对方武功实不在自己之下,就算再斗三四百招,可也并无必胜把握。
一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妙玉似乎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之声,凑头过去,在古悠悠耳边轻轻问:“他……他们会不会进来?”其实古悠悠的年纪比她轻着好几岁,但当这情急之际,妙玉一切全没了主意。古悠悠并不回答,伸手按住了她嘴。
忽听若干惠的声音说:“晋掌门,万家欢这厮做恶多端,日后必无好死。咱们要收拾他,也不用忙在一时。这间夜总会藏垢纳污,兄弟早就有心将之捣了,这事待兄弟来办。云鹏,云越,大伙进去搜搜,一个人也不许走了。”惠门弟子刘云鹏和孙云越齐声答应。接着听到兰英急促传令,吩咐众弟子四周上下团团围住天香阁。
妙玉心中惶急,只听惠门众弟子大声呼叱,一间间房查过来。若干惠和晋培安在旁监督,刘云鹏和孙云越诸人将服务员和妓女们打得杀猪价叫。八达派群弟子将天香阁中的家私用具、茶杯酒壶,乒乒乓乓地打得落花流水。
耳听若干惠诸人转眼便过来,妙玉急得几欲晕去,心想:“师父前来救我,我却不出声答应,在天香阁中,和金师兄深夜同处一室。虽然他身受重伤,但南特派、八达派这许多男人一拥而进,我便有一百张嘴巴也分说不了。如此连累兰陵派的清名,我……我如何对得起师父和众位师姐?”伸手拔出佩剑,便往颈中挥去。
古悠悠听到长剑出鞘之声,已然料到,左手一翻,黑暗中抓住了她手腕,喝声:“使不得!我和你冲出去。”
忽听细碎有声,金泽丰在床上坐了起来,低声说:“把台灯点起来!”古悠悠问:“干什么?”金泽丰说:“我叫你点起台灯!”声音中颇含威严。古悠悠便不再问,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微弱的灯光下,妙玉见到金泽丰脸色白得犹如死人,忍不住低声惊呼。
金泽丰指着床头自己的那件大氅说:“给我披在……在身上。”妙玉全身发抖,俯身取了过来,披在他身上。金泽丰拉过大氅前襟,掩住了胸前的血迹和伤口,说道:“你们两人,都睡在床上。”古悠悠嘻嘻一笑说:“好玩,好玩!”拉着妙玉,钻入了被窝。
这时外边诸人都已见到了这间房中的烛火,纷纷叫道:“到那边去搜。”蜂拥而来。金泽丰提一口气,抢过去掩上了门,回身走到床前,揭开帐子说:“都钻进被窝去!”
妙玉说:“你……你别动,小心伤口。”金泽丰伸出左手,将她的头推入被窝中,右手却将古悠悠的一头长发拉了出来,散在枕头之上。只这么一推一拉,自知伤口的鲜血又在不绝外流,双膝一软,坐在床沿之上。
这时房门上已有人擂鼓般敲打,有人叫道:“狗娘养的,开门!”跟着砰的一声,有人将房门踢开,三四个人同时抢进来。
当先一人正是八达弟子钱成雄。他一见金泽丰,大吃一惊,叫道:“金……是金泽丰……”急退了两步。刘云鹏和孙云越不认得金泽丰,但均知他已为李成杰所杀,听钱成雄叫出他的名字,都心头一震,不约而同地后退。各人睁大了双眼,瞪视着他。
金泽丰慢慢站起说:“你们……这许多人……”钱成雄说:“金……金泽丰,原来……原来你没死?”金泽丰冷冷说:“哪有这般容易便死?”
晋培安越众而前,说道:“你便是金泽丰了?好,好!”金泽丰向他瞧了一眼,并不回答。晋培安问:“你在天香阁里,干什么来着?”金泽丰哈哈一笑说:“这叫作明知故问。在夜总会里,还能干什么来着?”晋培安冷冷说:“素闻东华派门规甚严,你是东华派大弟子,‘玉面君子’龚先生的嫡派传人,却偷偷来嫖妓宿娼,好笑啊好笑!”金泽丰说:“东华派门规如何,是我东华派的事,用不着旁人来瞎操心。”
晋培安见多识广,见他脸无血色,身子还在发抖,显是身受重伤模样,莫非其中有诈?心念一转之际,寻思:“兰陵派那小尼姑说这厮已为成杰所杀,其实并未毙命,显是那小尼姑撒谎骗人。听她说来,金师兄长,金师兄短,叫得脉脉含情,说不定他二人已结下了私情。有人见到那小尼姑来到这夜总会中,此刻却又影踪全无,多半便是给这厮藏了起来。哼,他东华派自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瞧我八达派不起,我要是将那小尼姑揪出来,好好羞辱东华、兰陵两派,叫他们从此不能在江湖上夸口说嘴。”目光四转,不见房中更有别人,心想:“看来那小尼姑便藏在床上。”对钱成雄说:“成雄,揭开帐子,咱们瞧瞧床上有什么好把戏。”
钱成雄说:“是!”上前两步,他吃过金泽丰的苦头,情不自禁地向他望了一眼,一时不敢再跨步上前。金泽丰说:“你活得不耐烦了?”钱成雄一窒,但有师父撑腰,也不如何惧他,刷的一声,拔出了长剑。
金泽丰问晋培安:“你要干什么?”晋培安说:“兰陵派走失了一名女弟子,有人见到她是在这座天香阁中,咱们要查查。”金泽丰说:“兰陵派不劳你八达派来多管闲事?”晋培安说:“今日之事,非查明白不可。成雄,动手!”钱成雄应了声:“是!”长剑伸出,挑开了帐子。
妙玉和古悠悠互相搂抱,躲在被窝之中,将金泽丰和晋培安的对话,一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心头只是叫苦,全身瑟瑟发抖,听到钱成雄挑开帐子,更吓得魂飞天外。
帐子一开,众人目光都射到床上,只见一条绣着双鸳鸯的大红锦被之中裹得有人,枕头上舞着长长的万缕青丝,锦被不住颤动,显然被中人十分害怕。
晋培安一见到枕上的长发,好生失望,显然被中之人并非那光头小尼姑了,原来金泽丰这厮果然是在宿娼。
金泽丰冷冷说:“晋掌门,你大老婆、小老婆着实不少。你既这般好色如命,想瞧光屁股的女人,干嘛不爽爽快快地揭开被窝,瞧上几眼?何必借口什么找寻兰陵派的女弟子?”
晋培安喝骂:“放你的狗屁!”右掌呼的一声劈出,金泽丰侧身一闪,避开了掌风,重伤之下,转动不灵,晋培安这一掌又劈得凌厉,还是给他掌风边缘扫中了,站立不定,一跤倒在床上。他用力支撑,又即站起,一张嘴,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摇晃两下,又喷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