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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火圈中又有十余名尼姑出来,更有人背负着尸体。兰英大踏步走出,厉声骂道:“无耻奸徒,这等狼子野心……”她袍角着火,正向上延烧,她却置之不理。刘姐过去替她扑熄。金泽丰说:“两位师太无恙,实是万千之喜。”
身后嗤嗤风响,三柄长剑同时刺到,金泽丰此刻不但剑法精奇,内功之强也已当世少有匹敌,火光浓烟之中,只一瞥之间,已知敌招来路,长剑挥出,反刺敌人手腕。那三人武功极高,急闪避过,但那高大汉子的手背还是给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涔涔。
金泽丰说:“两位师太,西圣派是五常联盟之首,和兰陵派同气连枝,何以忽施偷袭,实令人大惑不解。”
兰英问:“师姐呢?她怎么没来?”曹妙瑾哭着说:“师……师父为奸人围攻,力战圆……圆寂了……”兰英悲愤交集,骂道:“好贼子!”踏步上前,可是只走得两步,身子一晃,便即坐倒,口中鲜血狂喷。
西圣派三名高手接连变招,始终奈何不了金泽丰分毫,眼见他一面跟兰凝、兰英两位师太说话,只眼角微斜,反手持剑,剑招已神妙难测,倘若正面攻战,更怎能是他之敌?三人暗暗叫苦,只想脱身逃走。
金泽丰转过身来,刷刷数剑急攻,剑招之出,对左首敌人攻其左侧,对右首敌人攻其右侧,逼得三人越挤越紧。他一柄长剑将三人圈住,连攻十八剑,那三人挡了十八招,竟没余裕能还得一手。三人所使均是西圣派的精妙剑法,但在特色剑法的攻击之下,全无还手余地。金泽丰有心逼得他们施展本门剑法,再也无可抵赖,眼见三人满脸都是汗水,神情狰狞可怖,但剑法却并不散乱,显然每人数十年的修为,均是大非寻常。
兰凝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典师兄、班师兄、陶师兄,我兰陵派和贵派无怨无仇,三位何以如此苦苦相逼,竟要纵火将我烧成焦炭?难道是奉了白掌门的号令吗?贫尼不明,倒要请教。”
那西圣派三名好手正是飞翔天马典使星、四翅斑鸠班杰明、白头仙翁陶甫。三人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只道自己身份十分隐秘,本已给金泽丰迫得手忙脚乱,忽听兰凝师太叫了姓名出来,都是一惊。呛啷、呛啷两响,两人手腕中剑,长剑落地。金泽丰剑尖指着典使星,喝道:“撤剑!”典使星长叹一声说:“天下居然有这等武功,这等剑法!典某人栽在阁下剑底,却也不算冤枉。”手腕一振,内力到处,手中长剑断为七八截,掉在地下。
金泽丰退开几步,妙瑜等七人各出长剑,围住三人。
兰凝缓缓说:“贵派意欲将五常联盟合而为一,并成一个五常派。贫尼以兰陵派传世数百年,不敢由贫尼手中而绝,拒却了贵派的倡议。此事本来尽可从长计议,何以各位竟冒充北斗集团,痛下毒手,要将我兰陵派尽数诛灭。如此行事,那不是太霸道了些吗?”
兰英怒道:“师姐跟他们多说什么?一概杀了,免留后患,咳……咳……”她咳得几声,又大口吐血。
那高大汉子陶甫说:“我们是奉命差遣,内中详情,一概不知……”典使星怒道:“任他们要杀要剐便了,你多说什么?”陶甫给他这么一喝,便不再说,脸上颇有惭愧之意。
兰凝说:“三位三十年前横行冀北,后来突然销声匿迹。贫尼还道三位已然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却不料暗中投入西圣派,另有图谋。唉,西圣派白掌门一代高人,却收罗了许多左道……这许多江湖异士,和同道中人为难,真是居心……唉,令人大惑不解。”她虽当此大变,仍不愿出言伤人,说话自觉稍有过份,便即转口,长叹一声问:“我师姐兰净师太,也是伤在贵派之手吗?”
陶甫先前言语中露了怯意,急欲挽回颜面,大声说:“不错,那是麦师兄……”典使星“嘿”的一声,向他怒目而视。陶甫才知失言,兀自说:“事已如此,还隐瞒什么?白掌门命我们分兵两路,各赴浙粤干事。”
兰凝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白掌门已身为五常联盟盟主,位望何等尊崇,何必定要归并五派,由一人出任掌门?如此大动干戈,伤残同道,岂不为天下英雄所笑?”兰英厉声说:“师姐,贼子野心,贪得无厌……你……”兰凝挥了挥手,向那三人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义,必遭恶报。你们去吧!相烦三位奉告白掌门,兰陵派从此不再奉白掌门号令。敝派虽都是孱弱女子,却也决计不屈于强暴。白掌门并派之议,兰陵派恕不奉命。”
妙瑜叫道:“掌门师姑,他们……他们好恶毒……”兰凝说:“撤了剑阵!”妙瑜应了声:“是!”长剑一举,七人收剑退开。
这三名西圣派好手万料不到居然这么容易便获释放,不禁心生感激,向兰凝师太躬身行礼,转身飞奔而去。典使星奔出数丈,停步回身,朗声说:“请问这位剑法通神的少侠尊姓大名。在下今日栽了,不敢存报仇之望,却想得知是栽在哪一位英雄的剑底。”
金泽丰笑笑不答。妙瑜朗声说:“这位金泽丰金少侠,以前是东华派的,现今无门无派,行侠江湖,是我兰陵派的好朋友!”
典使星说:“金少侠剑法高妙,在下拜服!”长叹一声,转头而去。
其时火头越烧越旺,西圣派死伤的人众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下。十余名伤势较轻的慢慢爬起走开,重伤的卧于血泊之中,眼见火势便要烧到,无力相避,有的便大声呼救。
兰凝说:“这事不与他们相干,皆因白掌门一念之差而起。刘姐、妙珂,便救他们一救。”众人知掌门素来慈悲,不敢违拗,当下分别去检视西圣派中死伤之辈,只要尚有气息的,便扶在一旁,取药给之敷治。
兰凝举首向南,泪水滚滚而下,叫了声:“师姐!”身子晃了两下,向前直摔下去。
众人大惊,抢上扶起,只见她口中一道道鲜血流出,而兰英师太伤势亦重。众弟子十分惶急,不知如何是好,一齐望着金泽丰,要听他的主意。
金泽丰说:“快给两位师太服用伤药。受伤的先裹伤止血。此处火气仍烈,大伙儿到那边休息。请几位师姐师妹去找些野果或什么吃的。”众人应命,分头办事。丁妙玲、曹妙瑾用水壶装了山水,服侍兰凝、兰英以及受伤的众位同门喝水服药。
龙泉一战,兰陵弟子死了三十七人。众弟子想起兰净师太和战死了的师姐师妹,尽皆伤感,突然有人放声大哭,余人也都哭了起来。霎时之间,山谷充满了一片悲号之声。
兰英厉声喝道:“死的已经死了,怎么如此想不开?大家平时学佛诵经,为的便是参悟这‘生死’两字,一副臭皮囊,又有什么好留恋的?”众弟子素知这位师太性如烈火,谁也不敢拗她之意,当下便收了哭声,但许多人兀自抽噎不止。兰英又说:“师姐到底如何遭难?妙玲,你口齿清楚些,给掌门禀告明白。”
丁妙玲应了声:“是。”站起身来,将如何桑浦山中北斗集团之伏,得金泽丰援手,如何廿八铺为敌人迷药迷倒遭擒,如何兰净师太为西圣派麦冬青所胁,又受蒙面人围攻,幸得金泽丰赶到杀退,而兰净师太终于伤重圆寂等情,一一说了。
兰英说:“这就是了。西圣派的贼子冒充北斗集团,胁迫师姐赞同并派之议。哼,用心好毒。倘若你们皆为西圣派所擒,师姐便欲不允,那也不可得了。”她说到后来,已气力不继,声音渐渐微弱,喘息了一会儿说:“师姐在桑浦山遭到围攻,便知敌人不是易与之辈,信鸽传书,要我们率众来援,不料……不料……这件事,也落在敌人算中。”
兰凝座下的二弟子妙瑶说:“师姑,你请歇歇,弟子来述说咱们遇敌的经过。”兰英怒道:“有什么经过?水月庵中敌人夜袭,乒乒乓乓地一直打到今日。”妙瑶说:“是。”仍简述数日来遇敌的情景。
原来当晚西圣派大举来袭,各人也都蒙面,冒充是北斗集团会员。兰陵派仓促受攻,当时大有覆没之虞,幸好水月庵也是武林一脉,庵中藏得五柄龙泉宝剑,住持在危急中将宝剑分交兰凝、兰英等御敌。龙泉宝剑削铁如泥,既将敌人兵刃削断了不少,又伤了不少敌人,这才且战且退,逃到了这山谷之中。住持却因护友殉难。这山谷旧产精铁,数百年前原是铸铁之所,后来精铁采完,铸剑炉搬往别处,只剩下几座昔日炼焦的石窑。也幸得这几座石窑,兰陵派才支持多日,未遭大难。西圣派久攻不下,堆积柴草,使起火攻毒计,倘若金泽丰等来迟半日,众人势难幸免了。
兰英不耐烦去听妙瑶述说往事,双目瞪着金泽丰,突然说:“你……你很好啊。你师父为什么将你逐出门墙?说你和北斗集团勾结?”金泽丰说:“弟子交游不慎,确是结识了几个北斗集团中的人物。”兰英哼了一声说:“像西圣派这样狼子野心,却比北斗集团更加不如了。哼,正派中人,就一定比北斗集团好些吗?”
妙瑜说:“金师兄,我不敢说你师父的是非。可是他……他明知我派有难,却袖手旁观,这中间……这中间……说不定他早已赞成西圣派的并派之议了。”
金泽丰心中一动,觉得这话也未尝无理,但他自幼崇仰恩师,心中决不敢对他存丝毫不敬的念头,说道:“我恩师也不是袖手旁观,多半他老人家另有要事在身……这个……”
兰凝一直在闭目养神,这时缓缓睁开眼来,说道:“敝派数遭大难,均蒙金少侠援手,这番大恩大德……”金泽丰忙说:“弟子稍效微劳,师太之言,弟子可万不敢当。”兰凝摇了摇头说:“少侠何必过谦?龚师兄不能分身,派他大弟子前来效力,那也是一样。妙瑜,可不能胡言乱语,对尊长无礼。”妙瑜躬身说:“是,弟子不敢了。不过……不过金师兄已给逐出东华派,龚掌门早已不要他了。他也不是龚掌门派来的。”兰凝微微一笑说:“你就是不服气,定要辩个明白。”
妙瑜忽然叹了口气说:“金师兄若是女子,那就好了。”兰凝问:“为什么?”妙瑜说:“他已给逐出东华派,无所归依,如是女子,便可改入我派。他和我们共历患难,已是自己人一样……”兰英喝道:“胡说八道,你年纪越大,说话越像个孩子。”兰凝微微一笑说:“龚掌门一时误会,将来辨明真相,自会将金少侠重收门墙。西圣派图谋之心,不会就此便息,东华派也正要倚仗金少侠呢。就算他不回玉皇顶,以他这样的胸怀武功,就是自行创门立派,也非难事。”
丁妙玲说:“掌门师伯说得真对。金师兄,东华派这些人都对你这么凶,你就来自创一个……创个‘金派’给他们瞧瞧。哼,难道非回东华派不可,好稀罕么?”金泽丰脸现苦笑说:“师太奖饰之言,弟子何以克当?但愿恩师日后能原恕弟子过失,得许重入门墙,弟子便更无他求了。”曹妙瑾问:“你更无他求?你学妹呢?”
金泽丰摇了摇头,岔开话头,说道:“一众殉难的师姐遗体,咱们是就地安葬呢,还是火化后将骨灰运回玉璧峰?”
兰凝说:“都火化了吧!”她虽对世事看得透彻,但见这许多尸体横卧地下,都是多年相随自己的好弟子,说这句话时,声音也不免哽咽了。众弟子又有好几人哭了出来。
有些弟子已死数日,有的尸体还远在数十丈外。众弟子搬移同门尸身之时,无不痛骂西圣派掌门白登居心险恶,手段毒辣。
待诸事就绪,天色已黑,当晚众人便在荒山间露宿一宵。次晨众弟子背负了兰凝师太、兰英师太以及受伤的同门,到了龙泉城内,改行水道,雇了七艘乌篷船,向北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