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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夜清秋将头转向山壁说:“你率领众人到少林寺来接我,我自然欢喜。那些人贫嘴贫舌,背后都说我……说我真心对你好,而你却是个风流浪子,到处留情,压根儿没将我放在心上……”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幽幽说:“你这般大大地胡闹一场,总算是给足了我面子,我……我就算死了,也不枉担了这虚名。”
金泽丰说:“你负我到少林寺求医,我当时一点也不知道,后来又给关在碧桂园底牢,待得脱困而出,又遇上了兰陵派的事。好容易得悉情由,再来接你,已累你受了不少苦啦。”
夜清秋说:“我在少林寺后山,也没受什么苦。我独居一间石屋,每隔十天,便有个老和尚给我送柴送米,平时有个佣妇给我煮饭洗衣。那老和尚与佣妇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什么都没说。直到兰凝、兰英两位师太来到少林,方丈要我去相见,才知道他没传你易筋经。我发觉上了当,生气得很,便骂了方丈。兰凝师太劝我不用着急,说你平安无恙,又说是你求她二位师太来向少林方丈求情的。”
金泽丰说:“你听她这么说,才不骂方丈大师了?”
夜清秋说:“少林寺方丈听我骂他,只是微笑,也不生气,说道:‘女施主,老衲当日要金少侠归入少林门下,算是我的弟子,老衲便可将本门易筋经内功相授,助他驱除体内的异种真气。但他坚决不允,老衲也没法相强。再说,你当日背负他上……当日他上山之时,朝不保夕,奄奄一息,下山时内伤虽然未愈,却已能步履如常,少林寺对他总也不无微功。’我想这话也有道理,便说:‘那你为什么留我在山?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不是骗人么?’”
金泽丰说:“是啊,他们可不该瞒着你。”夜清秋说:“方丈说起来却又是一片道理。他说留我在少室山,是盼望以佛法化去我的什么暴戾之气,当真胡说八道之至。”金泽丰说:“是啊,你又有什么暴戾之气了?”夜清秋说:“你不用说好话讨我欢喜。我暴戾之气当然是有的,不但有,而且相当不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发作。”金泽丰说:“承你另眼相看,那可多谢了。”
夜清秋说:“当时我对方丈说:‘你年纪这么大了,却来欺侮我们年纪小的,也不怕丑。’方丈说:‘那日你自愿在少林寺舍身,以换金少侠这条性命。我们虽没治愈金少侠,可也没要了你的性命。听兰陵派两位师太说,金少侠近来在江湖上着实做了不少行侠仗义的好事,老衲也代他欢喜。冲着兰陵派两位师太的金面,你这就下山去吧。’他还答允释放我百余名江湖朋友,我很承他的情,向他拜了几拜。就这么着,我跟兰陵派两位师太下山来了。后来在山下听到消息,说你已率领了数千人到少林寺来接我。两位师太说:少林寺有难,她们不能袖手。于是和我分手,要我来阻止你。不料两位心地慈祥的前辈,竟会死在少林寺中。”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禁泫然欲泣。
金泽丰叹气说:“不知是谁下的毒手。两位师太身上并没伤痕,连如何丧命也不知。”
夜清秋说:“怎么没伤痕?我和爸爸、古叔叔在寺中见到两位师太的尸身,我曾解开她们衣服察看,见到二人心口都有一粒针孔大的红点,是给人用钢针刺死的。”
金泽丰“啊”的一声,跳起来说:“毒针?武林之中,有谁是使毒针的?”
夜清秋摇头说:“爸爸和古叔叔见闻极广,可是他们也不知道。爸爸说,这针并非毒针,其实是件兵刃,刺入要害,致人死命,只是刺入兰凝师太心口那一针,略略偏斜了些。”金泽丰说:“是了。我见到兰凝师太之时,她还没断气。这针既是当心刺入,那就并非暗算,而是正面交锋。那么害死两位师太的,定是武功绝顶的高手。”夜清秋说:“我爸爸也这么说。既有了这条线索,要找到凶手,想亦不难。”
金泽丰伸掌在山洞的洞壁上用力一拍,大声说:“清秋,我二人有生之年,定当为两位师太报仇雪恨。”夜清秋说:“正是。”
金泽丰扶着石壁坐起身来,但觉四肢运动如常,胸口也不疼痛,竟似没受过伤一般,说道:“这可奇了,我师父踢了我这一腿,好似没伤到我什么。”
夜清秋说:“我爸爸说,你已吸到不少别人的内力,内功高出你师父甚远。只因你不肯运力和你师父相抗,这才受伤,但有深厚内功护体,受伤甚轻。古叔叔给你推拿了几次,激发你自身的内力疗伤,很快就好了。只是你师父的腿骨居然会断,那可奇怪得很。爸爸想了半天,难以索解。”金泽丰说:“我内力既强,师父这一腿踢来,我内力反震,害得他老人家折断腿骨,为什么奇怪?”夜清秋说:“不是的。爸爸说,吸自外人的内力虽可护体,但必须自加运用,方能伤人,比之自己练成的内力,毕竟还是逊了一筹。”
金泽丰说:“原来如此。”他不大明白其中道理,也就不去多想,只是想到害得师父受伤,更当着天下众高手之前失尽了面子,实是负咎良深。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默然,偶然听到洞外柴火燃烧时的轻微爆裂之声,但见洞外大雪飘扬,比在少室山上之时,雪下得更大了。
突然之间,金泽丰听得山洞外西首有几下呼吸粗重之声,当即凝神倾听,夜清秋内功不及他,没听到声息,见了他神情,便问:“听到了什么?”金泽丰说:“刚才我听到一阵喘气声,有人来了。但喘声急促,那人武功低微,不足为虑。”又问:“你爸爸呢?”
夜清秋说:“爸爸和古叔叔说出去溜达溜达。”说这句话时,脸上一红,知道父亲故意避开,好让金泽丰醒转之后,和她细叙离情。
金泽丰又听到了几下喘息,说道:“咱们出去瞧瞧。”两人走出洞来,见向任二人踏在雪地里的足印已给新雪遮了一半。金泽丰指着那两行足印说:“喘息声正是从那边传来。”
两人顺着足迹,行了十余丈,转过山坳,突见雪地之中,夜无风和古深并肩而立,却一动也不动。两人吃了一惊,同时抢过去。
夜清秋叫了声:“爸!”伸手去拉夜无风的左手,刚和父亲的肌肤相接,全身便是一震,只觉一股冷入骨髓的寒气,从他手上直透过来,惊叫:“爸,你……你怎么……”一句话没说完,已全身战栗,牙关震得格格作响,心中却已明白,父亲中了白登的“极光处刑”后,一直强自抑制,此刻终于镇压不住,寒气发作了出来,古深是在竭力助她父亲抵挡。夜无风在少林寺中如何给白登以诡计封住穴道,下山之后,曾向她简略说过。
金泽丰却尚未明白,白雪的反光之下,只见夜无风和古深二人脸色甚为凝重,跟着夜无风又重重喘了几口气,才知适才所闻的喘息声是他所发。但见清秋身子颤抖,便伸手去握她左手,立觉一阵寒气钻入了体内。他登时恍然,夜无风中了敌人的阴寒内力,正在全力散发,于是依照西湖底铁板上所刻散功之法,将钻进体内的寒气缓缓化去。
夜无风得他相助,心中登时一宽,古深和夜清秋的内力和他所习并非一路,只能助他抗寒,却不能化散。他自己全力运功,以免全身冻结为冰,已再无余力散发寒气,坚持既久,越来越觉吃力。金泽丰这运功之法却是釜底抽薪,将“极光处刑”从他体内一丝丝地抽出来,散之于外。
四人手牵手地站在雪地之中,便如僵硬了一般。大雪纷纷落在四人头上脸上,渐渐将四人的头发、眼睛、鼻子、衣服都盖了起来。
金泽丰一面运功,心下暗自奇怪:“怎么雪花落在脸上,竟不消融?”他不知白登所练的“极光处刑”厉害之极,散发出来的寒气远比冰雪寒冷。此时他四人只脏腑血液才保有暖气,肌肤之冷已若坚冰,雪花落在身上,竟丝毫不融,比之落在地下还积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