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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余风的身上的灵山守备一职,才是黄德谷真正忌惮的。山东总兵下,有分守参将,有游击将军,这一个守备,看起来算不什么,但是,这镇守地方的守备却是有着立营的资格的,也就是说,如果朝廷忌惮那些拥兵自重的兵头的话,这守备恰恰好够资格被朝廷忌惮。前不久不是听说青州附近马贼猖獗,敢在县城附近逡巡,那么,真有“马贼”潜入县城,不利于知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对这一种可能,黄德谷丝毫不怀疑。
余风心里有数,也不说破,开口说道:“公事上,倒是没有烦劳贵县的地方,余某这次,不过是陪着贱内走走亲戚而已,不过,日间在这市井间,听到一些传闻,对大人的官声很是不好,怕大人不曾知晓,按捺不住,才来拜见大人!”
谈过了这些,两人下面的谈话,就显得和是融洽了,不着边际的客套吹捧了对方一通,天南海北的扯了几句,余风这才告辞出来,临走的时候,余风似乎是不经意的说道:“高升盐栈的东家,黄大人可认识?”
“市井上传言,最近大人要对安丘的那些商户,征收什么‘平安税’,余某自问也读了几年书,哪里听说过朝廷有这个法度税制,当下就狠狠的驳斥了那些无知小民一番,别说没有这等事情,就算是有,也是大人被蒙蔽了,下面的那些人利用大人的名头,巧立名目,荼毒百姓,大人你说是不是!”
“我这是没看黄历啊,怎么惹到这个丧门星了!”黄德谷欲哭无泪,有点气馁的坐了下来,这余风来这一趟,分明是敲打他来的,表面上看起来这双方一团和气,却是在石怀仁的事情上,高升盐栈的事情上,都对黄德谷施加了不少的压力,就连他来这里拜访的借口,也让黄德谷愤恨不已,他那么一句轻飘飘的“市井传闻”,到了黄德谷这里,可就是损失的几百甚至上千两白银,更别说,他刚刚临走的时候的话语,分明是劝告黄德谷和高升盐栈撇开关系,那可是每月都是几百两的银子啊!
黄德谷似乎微微一愣,答道:“高升盐栈的东家?不曾认识!”
像余风,本身的巡检职位,在这等科举出身的人的眼里,根本就是杂鱼一条,和那些小吏没有多大区别,黄德谷真正在意的,是余风身上的军职。余风领灵山卫千户一职,那是世官,不足一晒。在他的上面是灵山卫的指挥使童山,再上面是这山东都指挥使司,层层的压制下,余风作为一个军户,哪怕是一个军官,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还真是多谢余大人提醒!”黄德谷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要不人,酿成大祸还不得知!”黄德谷敛衣为礼,颇有醍醐顿开的样子。
“早就得闻黄大人勤于王事,惜怜百姓,想必昨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余某冒昧来访,唐突了唐突了!”嘴里说着唐突,余风却是没有一点唐突的样子,对着黄德谷拱拱手,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黄德谷和黄德谷后衙中的花木。
也不知道这一夜,黄德谷长吁短叹了多少次,直到天色微明,他才沉沉睡去,不料,刚刚进入梦乡的他,却是被伺候自己的小厮不知道死活的叫醒。他起的身来,正欲大发雷霆,却被小厮告知,灵山巡检司余风求见。一听这话,他哪里还有心思计较小厮打搅了他的瞌睡,急忙洗漱一番,然后亲自将余风迎进了后衙。
听到余风提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黄德谷有点奇怪,传闻?什么传闻,还是对自己官声有碍的?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情啊,自己治下的事情,用得着你一个外地官儿来提醒吗?
“余大人这次来本县,是公干?若是有什么需要本县的地方,还望余大人尽管开口,本衙上下,定全力以赴的配合?”
“愿闻其详!”
闻弦而知雅意,余风这话,黄德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是对上次自己偏袒石怀仁一事情,余风在表示不满呢,什么叫冒充官宦子弟的江湖骗子,这只差对着黄德谷指名道姓了。
“那可真的多谢黄大人了!余某就却之不恭了!”余风微微笑了一下,这笑容,在黄德谷眼里,怎么看都有一点皮笑肉不笑的味道。
“余大人什么时候巡查到本县的,本官竟然一无所知,实在是怠慢了!你我同在山东为官,彼此之间,要多多扶持,多多扶持啊,本官如此疏忽,余大人莫要往心里去,中午老夫设宴,一为余大人洗尘,二来也是为余大人赔个不是了。”
“我说就是嘛,大人清廉如水,怎么会有这种下作行径,不过,这治理一县,事物是何等的繁忙,大人疏忽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如果是下面的人受了别人的撺掇,做出了这种事情,大人可不能姑息啊!”
但是,永乐以后,明代卫所指挥系统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来地方上最高军政长官都指挥使的地位有所下降,成为总兵官下属。到了崇祯年间,这种情况更是明显,总兵官是中央派往要害地区镇守的军事长官,其下设有副总兵(亦称副将)、参将、游击将军、守备、千总、地总等等。总兵官变成了地方镇戍统帅后,遇有战事时,又派中央大员到地方巡抚,事毕复命。
说到这个问题,我们还是要来把大明朝的一些常识来温习一遍,这样,也许就能从这里当时的人都耳熟能详的东西中,找到一些依据,来解释黄德谷的失态。
一个朝廷的正七品文官,进士出身的一方县令,怎么会患得患失一至如此?有人可能就要说了,笔者你这不是太夸张了一点,你前面说大明朝文贵武贱,黄德谷就算是在不堪,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仅仅是这点事情,都吓得不敢出门了?
大明的军事领导体制和指挥体制在平时和战时差别很大。在地方,平时的军事领导是都指挥使司,即都司。都司的卫所隶属五府,听命于兵部。都司与所在省的布政司、按察司不相统属。都司下设同知二、佥事四,下设管理、战备、训练、屯种等机构,是明代平时地方最高军事领导机构,负责管理所辖区域内卫、所一切与军事有关的事务。都司下设卫,卫的长官为都指挥使。卫下设千户所和百户所,卫领千户一般有左、右、前、后、中之分。
不过,既然余风不提那些对双方都有点难看的事情,他也乐得装聋作哑,顺着余风的话头就问了下去,反正现在还看不出来,余风有什么恶意。
灵山守备毫无疑问是归山东总兵官节制的,若是黄德谷在山东,能和那位丘总兵有点交情,这事情,他倒是很容易就摆平,这武将跋扈,也就对着朝廷,真对了上司,对军中同僚也跋扈,他还要不要做人了?问题是,文官们自恃清高,对待那些武将,大都是对待夜壶的态度,用你的时候,固然很爽,不用的时候,则是远远的丢在一边,这种情况下,他哪里能找得到说话的人?
而事实上,现在的情形是,拥兵自重的武将,对着朝廷的命令,虚以委蛇,阳奉阴违已经是常态,更有的就是摆明了听调不听宣的态度,朝廷要用我,行,拿好处来,没有好处那就免谈了。当然,话说的没这么村俗,但是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对于这些手里有兵的武将,朝廷几乎从来就是安抚,决计是不会动刀子的。当今的皇帝,虽然割起臣子的脑袋,有如刈草,但是仔细,算起来,被砍掉脑袋的,大都是手无寸铁的文官和那些平乱不力却打得没兵了的武将,那些拥兵的兵头,却是一个都没有触动的。
“正是正是!”黄德谷也是一副义愤填膺状:“什么平安税,我听都不曾听说过!”心里却在想:“回头等这家伙一走,立刻叫人就停了这税,免得在这事情上,被他拿住了把柄!”
“撺掇?余大人何处此言,莫不是还听到些什么?”黄德谷问道。
“是啊,我还听说,最近有一些江湖骗子,冒充官宦子弟,勾结公差,鱼肉百姓,嗯,我也是听说而已,没有查证的,大人听听也就算了,若是流言蜚语,大人慧眼如炬,自然不必理会,但是若是真的,大人可要小心点,这些江湖骗子,蛊惑人心的手段千奇百怪,百姓无知,不得不防啊!”余风一脸的关切,似乎真的是对黄德谷的前程很是在意样子,活脱脱的一个模范同僚的模样。
这实际上就是把头磕在地上了,以黄德谷的身份,无论是对巡检也好,守备也好,如此落下脸面的卖好,如是他的京中的同僚看见了,非得狠狠的啐他一口不可,这还要不要读书人的风骨了。读书人的矜持,那里去了?
“余大人莫要取笑老夫了,哪里什么不眠之夜,分明是早间凉爽,这人老贪睡,偏身在余大人嘴里说的如此好听,惭愧惭愧!”黄德谷讪笑了一下,呐呐说道,一边请余风就在这庭院间坐下,一边有小厮奉上香茶。
“不认识?呵呵,不认识就好!”看了看黄德谷那装出来的愕然,余风笑着出得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