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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军兵,能打仗吗?一点都不凶恶,不仅仅是登州城内的大小官员,还是和这些军兵们有过的接触的百姓,心里都有着这样的一个疑问。不过,这疑问很快在他们的心中,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发生了一件事情。
“菩萨保佑!这些兵千万不要拉出去打仗啊!”他暗暗祈祷道,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诚心诚意的为朝廷的官兵求菩萨,“要不然,我就亏大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咱们饭碗都快没有了,还吃个屁啊!”张屠夫眼睛一翻,将自己的老婆骂进房去了。
“张家嫂子,这是有事情?”见到他们手里的那副大肠,马寡妇有些不明白,这不过年不过节的,这两口子带着礼物来自己家里做什么。
整整十七人,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些军兵们带走了,生死未卜。
这些人的家人,自然是不肯罢休,到官府去闹,要官府和那些军兵们交涉,还他们亲人,还他们公道。也不知道那些官老爷和那带兵的将军是怎么说的,淡淡的发下话来,叫众人少安毋躁,这些人,打了朝廷的军兵,那是犯了王法了,这些军兵们要拿军法来治治他们,地方上的官员也不好说话,反正罪不至死,大家就等等吧!
三日前,他们这些人,接到放假的命令,一听说有十天的假期,还不扣饷钱,一个个高兴得像什么似的,立刻就打包回家了,至于为什么会有这道命令,他们也是莫名其妙的。
“嗯!”这马寡妇的儿子,显然有些没睡醒的样子:“当什么值,要不是看在饷钱的份上,我吃不去受那份罪呢,天天操练得要死,这几天也不知道上面发什么疯,咱们营里每人都给了十天假,趁这机会,我还不得好好歇歇!”
事情的从头到尾,张屠夫都看见了,甚至,在事情的前半部分,他还亲身参加了。
这下屠夫们不干了,谁都知道,这老母猪的肉,吃起来味如嚼蜡不说,还有一股腥膻味道,这些当兵的不要,他们是怎么也卖不出去的。于是,双方就争执了起来,按照以往的惯例,若是事情闹大了,这当兵的,肯定会气焰矮下去,然后捏着鼻子吃了这个亏,谁知道,那一天那个采买,却是谁的帐都不买,最后,连给了定钱的猪羊也不要了,叫嚣着大不了去莱州那边去采买。
张屠夫就是有和城外兵营有着生意来往的商人中的一个。和这风字营的兵接触,刚刚开始,谁不是战战兢兢,但是,随着时间的增加,这登州城里的人渐渐发现了,这些军兵们,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大头兵,和他们以前见到的那种烂兵还真的不同。说话和和气气,买东西该给的银子,一分一毫都不会少。至于那些家里有大姑娘小媳妇的,他们也不会上前调笑,动手动脚的,了不起混熟了之后,说几句无关大雅的荤话。总而言之,这些军兵,简直不像朝廷的军兵。
“是啊,咋了?”
于是,张屠夫从那些人回来的那一天起,只要有这城外的官兵来他这里照顾他的买卖,那态度真的是好的不得了。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些当兵的,和气是和气,但是并不是怕他们,而是人家不屑和他们计较,若是较真的话,就算是再不凶恶的军兵,拿着刀枪,也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招惹的。
这辅兵,主要是为马队服务的,除了照顾马匹,保养军械,他们也有一定程度的操练,虽然这操练的强度比正式的兵丁要少了很多,但是,这些辅兵们还是觉得够呛。说得直白一点,这些辅兵就是风字营为了搞好驻地的关系,在当地招募的一些军用民夫、骑兵扈从。他们根本就算不得是风字营的序列的。
很快,他这转变的态度,马上就有了回报,军中来人直接找到了他,叫他负责一些肉食,以后,大营里的人,就不在市面上一一购买了,而直接在他这里购买。
这买卖只做了一个多月,赚的银钱,就已经比他去年全年还要多了。他如今,可是切切实实的将城外的那些军兵们,当做财神爷来看的,可是一连几天财神爷不上门,就是他到军营里去,也被挡了回来,他急得跟什么似的,家里人也知道他心情不好,连他婆娘和他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恼了他,招来一顿胖揍。
由于军营里要的急,即便是他们合伙,半日时间,也凑不出这么多猪羊,平时他们都是收购的别人家养的牲畜,自己哪里会准备这么许多,等到那采买来提货的时候,他们想赚下这笔银子,就弄了一点滑头。
“没事,没事!”张屠夫笑呵呵的答话,“今个多了副大肠,听说你家三子当兵吃粮去了,家里没人照应,我家娘子又和你说得来,就给你送过来了!”
“哎呀,说什么好了!”马寡妇站了起来,连连道谢到:“大家街坊,没事过来坐坐我就高兴得很了,还带什么东西来!”
羊倒是二十只不少,猪的话,除了三口大肥猪以后,另外两头却是不知道下了多少猪崽子的老母猪,杀剥干净,他们就想蒙混过去。不料,那采买倒是不傻,一眼就发现了他们的猫腻,这两口猪,那是死活不要。
“怎么这么说!”三子很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咱们营的登州兵都给了假啊,不过,那些老兵倒是没有假!”
众人那叫一个气愤填膺啊,叫叫骂骂中,不知道谁先动了手,虽然没有动刀子,但是架不住人多啊,那采买和他身边的两个兵丁,登时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断了几根骨头,送到医馆去了。
马寡妇四十来岁,正坐在屋檐下纳着一只鞋底子,见到这两口子上门,楞了一下,半响才反应过来,这是对街肉铺子的张家两口子。
“我还没吃饭呢!”他老婆有些不乐意。
起因很是简单,不论是这大营的军需采买,还是休假出营的军兵,待人都是和和气气的,有人畏惧之心去了之后,就开始琢磨了,这些军兵据说都是实打实的饷银,有钱的很,为什么不从他们手里,多掏点银子出来。他们亲眼见到几次,就算是百姓和军兵们有了争执,不论是城里的公人老爷,还是军兵的上官,处事都是向着百姓,即便是军兵们有理,和百姓抗上了,最后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谁呀!”屋子里传来一个声音。
“去去,换身衣裳,咱们去马寡妇家转转!”他霍然站了起来。
半响,那马寡妇的儿子,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张屠夫笑着招呼道:“在家歇着呢?没去当值?”
张屠夫还是有些不明白,细细问了起来,听的这三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他这才明白,敢情,这三子根本不是那城外兵营的兵丁,街坊们以讹传讹,才有了这个误会。
接下了这军营的生意,张屠夫连自己的买卖都不干了,这杀猪宰羊的手艺,几乎他业余的消遣,再也不需要他天天起早摸黑弄得血淋淋的了。每天收收猪羊,然后交付给军营,无论是人的清闲程度,还是铺子里的收益,和以往简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于是,百姓们开始不恭敬起来,即便是和军兵们公平的买卖,也开始短斤少两,弄虚作假起来,只为多赚点他们的银两。那一天,这军营的采买,要来市面上买五头肉猪,二十只羊,这样大的买卖,无论那一家都单独接不下来,于是张屠夫的他的几个同行,就相互邀了一下,接下了这笔买卖。
三个月之后,这些人回来了,的确是罪不至死,甚至,身上连伤都没有,就是整个人瘦的让人看了发渗,身上还有一些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气味。看起来闻起来这些人,都没有个人样子了。
“不是这个!”张屠夫瞪了她一眼:“上次听你和那梅婆子叨叨,好像说道,东街的马寡妇的儿子,没在当铺里当伙计了,去城外当兵去了?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情?”
“莫非是要打仗了?”他想来想去,也似乎只有这个理由才说得通,这登州附近貌似没有听到什么匪乱啊,要是这些军兵们,调到别处去打仗,那他可就亏得大了。
“是对街的张大叔,给咱家送吃食来了!”马寡妇答道,笑着给张屠夫解释:“三子这几天没点卯,在家里歇着呢,张大哥您坐,我去叫他出来陪你说话!”说完拎着那副大肠,走进屋子去了。
后来的事情,张屠夫记得很清楚,想到当时的情形,他现在还有点发憷。
原来,风字营驻扎登州,也在登州招募了一些年轻人,不过,这些人不是作为正式的兵丁招进去的,而是作为辅兵的性质,被招入营中的。他们的军饷,甚至连正式兵丁的一半都没有。
“老婆子,老婆子!”他大声换着自己的老婆。
“不对啊,我那铺子也是做你们营里的买卖,一个月好像只有一次月假吧,怎么会一次给了十天假?三子,你不是犯了错,被革回家了吧?”张屠夫佯装不解的问道。
这怎么了得,好不容易才和这些军兵们混熟,这天底下做点生意,碰都这些当兵的,都是十趟生意要亏九趟,这风字营,估计就是那唯一剩下的一趟了,要是走了这样的主顾,那还真的叫人舍不得。
张屠夫害怕了,趁着众人叫叫嚷嚷的空当,悄悄的躲进了自己的铺子,然后,他就看到,衙门里的一个都头,带着几个衙役,趾高气昂的走到那带队的军官面前,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只见那带队的军官很是利索的一个巴掌,将那个都头扇翻到地上。
再然后,刚刚被他们送到医馆里去的那个采买和两个兵丁,被人抬了出来,那军官也不说话,任凭那采买在人群中指认,凡是动手了,被这采买确定了的,立刻就是两个兵丁走上来,捆得严严实实,犹如一个大麻花。
“咋了,当家的,是没酒了?”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家的孩子,愿意干这个事情,钱虽然不是很多,但是,这份饷钱,比在城里找个什么活计还是要强上许多了,再说了,吃喝都在军营里,这份饷钱可是实打实,又按时发放,这样一比较,自然这份工作的诱惑力就大了许多。
没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而他们似乎也统一了口径,只说是在军中做工赎罪,但是,张屠夫却是真的明白了,这些人,肯定是被那些当兵的,丢到什么地方,牛马不如的干了几个月的活,人家没要他们的性命,可是这活受罪,未必比死了的好多少。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还在意犹未尽的谈论着今天的“壮举”,当然,在他们的嘴中,无非是揍了欺压百姓的官兵一顿,很值得说道说道,但是很快就有人发现,一队一队的兵丁,从城外开了进来,将这几条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他现在可以肯定,这城外的风字营,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连招募的这些辅兵都打发回来,只留下那些从灵山来的军兵,说明这事情还有些敏感。不过,这应该不是长久的事情,在事情来的突然,那采买的刘总旗,也没透个风,更没有加大采买的量,想必过几天,这事情就过去了吧!
登州城里,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许多和城外兵营的采买,有着生意往来的商贩,突然之间发现,那些虽然板着一张冷脸,给钱却干脆无比的军兵主顾们,陡然消失了踪迹,好像突然换了采买的商户一样。
张屠夫回去的时候,有些心疼那副大肠,这马寡妇的儿子,纯粹就是一个活宝,啥都不知道,也活该他就是一辈子当伙计小厮的命。都进了那兵营,不琢磨着往上爬,受点小罪就哎呀呀的,实在是个没出息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