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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里春风和煦，一条繁花相迎的乡间小路上，叼一根狗尾巴草的少年倒骑毛驴，不紧不慢走入远处的大片春光中。
路途中每每有人对他驻足张望，他都会挑动眉梢，哼着小曲，不予理睬。
田里的顶着烈日耕种的老叟骂他“不务正业”，河边脚踩溪水濯衣的女孩们评论他“潇洒不羁”。
每逢有心之人仔细一听他口中哼道的曲子，又无不惊骇于其曲风之前卫灵动，一个个的暗自奇怪，好端端的少年郎，怎的痴傻一般总念叨着什么“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这电线杆是何物？
麻雀又何来“多嘴”一谈？
久而久之，关于他是天上张果老下凡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听说彩云洲边界一带出了个少年人模样的下凡神仙！”
“真的假的？那不就是我们这一片儿？”
“说的是啊！我前段时间刚从州府那边回来，那片的人早就传开了，什么倒骑毛驴、口吐禅机、潇洒放荡，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
“这……也不见得就是神仙吧。这年头妖怪横行，真有神仙下凡，怎么不见除魔卫道？倒是那些名门仙山的修仙者们，虽然少见，但一年到头总能见到为民间做两件好事。依我看，那少年八成也是某个仙山上下来的高人弟子！说不定就是冲着这次的猪妖而来！”
……
客栈里，庄前随意点了两个小菜，一边吃饭，一边旁听着邻桌几人议论纷纷。
倒也不是他有意偷听，实在是那几人声音太大，加上修炼琉璃金身诀有成，他的目力、耳力早已今非昔比，因此也无需刻意听讲，随意竖起耳朵，就能将他们谈话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一开始聊得还算正常。
此地属于彩云洲边界，民风尚未开化，教育也没有完全普及，“神仙”“妖怪”之说比比皆是，因此常有不明真相的乡民把他当成“世外高人”，口口相传、以讹传讹之下，居然连“张果老下凡”这种谣言都冒出来了，庄前真是哭笑不得。
咋的，我倒骑个毛驴，我就成张果老了？
如此荒唐，足见谣言不可尽信。
但这帮人聊着聊着，话题又渐渐有些不同起来。其中一人反复提到“妖怪”“猪妖”等词汇，加上他能说出这世上有修仙者，又不像是普通的见识短浅之人，这倒是让庄前燃起了几分兴趣。
这个世界会有妖吗？
他三年间偏安陵安城一隅，连正儿八经的修士都没见过几个，更遑论妖怪。
但这个世界既然有人修仙，有人修炼“精神”，有长生不死八百年的道祖，真有个把乡民无法理解的怪异现象，将其解释为“妖怪”，庄前觉得也能说得通——最起码他历世至今，还没见过此类超自然事物，因此他也只好抱有淡淡怀疑的态度，辩证看待这些未经求证的传言。
于是他见缝插针，在几人谈话的间隙问了一句，“几位老哥，你们所说的‘猪妖’是为何物？”
那几人见他插话，同时一顿，但既然是在乡里，民风普遍比较淳朴好客。最先提出“猪妖”说法的男人压低声音道：“这位兄弟是外地来的？”
庄前点点头，谄笑道：“正是，小弟从小到大还没见过所谓‘妖物’，方才听几位仁兄谈起，实在是有些好奇，特来多嘴问问。”
“嗨！”那几人各自长吁，“既然没见过，也不用多打听，这些东西本不是什么好事，打听多了，小心惹祸上身！”
庄前并不死心：“见你们说的如此认真的样子，难道这世上还真有妖怪不成！”
他故作不信的模样，心里就等着这几人上钩，果然，那几人纷纷上当。
一人道：“小兄弟此言差矣！山川草木皆有灵气，这世上有仙自有妖，不可不敬啊！”
庄前知道对方已经被自己引导了，因此继续套话，不紧不慢地笑道：“若真是这样，那确实得敬！只是小弟确实不懂这些，还望几位老哥指点指点，也免得我们这些赶路的外乡人犯了什么忌讳。”
说完，他见几人桌上的酒杯空空，主动吆喝店小二，帮几人叫了一壶好酒来。
那几人本意不想跟他一个陌生人多说，但见他态度诚恳，出手又略微“阔气”，索性也带上他一起聊了起来。
一人问：“小兄弟是哪人，这是要往哪去？”
庄前答：“陵安人，走亲戚要去蜀州。”
蜀州，彩云洲东部，紫阳王朝的西南腹地，也是江湖传言的“战院”所在之地。
他一路跋涉，距离开彩云州府，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如今行至彩云洲边境，距离蜀州只有三五日行程。
另有一人抬眼凝重道：“小兄弟去蜀州可以，只是……最好能绕一条道。”
“哦？”庄前心中更起疑窦，“如何绕？”
那人答：“往哪绕都可以，但切记不要走官道走——你刚才不是还问我们妖怪的事情吗？官道往前，在彩云洲与蜀州交界处的‘两界山’脚下，有个村庄正在闹猪妖！那妖怪，当真是可怕，青面獠牙、力大无穷，不少人死在他手上，这可都是逃出来的人亲口说的！”
那人表情夸张、面露骇然之色，配合表演，极富感染力。
庄前点点头，微微沉吟，“村庄，猪妖……那几位大哥有亲眼见过这妖怪的吗？”
几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一人笑骂道：“呆子，我们若是见过了，还能安然无恙地在这跟你喝酒吗！”
庄前笑了笑，心中已经将其认定为又一则谣言。
绕道？官道两侧都是延绵数千里的“两界山”，真要绕过去，还不知得猴年马月才能到蜀州。
但即便知道这大概率是以讹传讹的谣言，他也不打算和这群深信不疑的人解释。
他们自己也说了，这世上有仙自有妖，不可不敬，既然如此，自己还啰嗦什么？
于是他默默站起身，叫来小二，替这几个人一并结清了账款，随后和几人道了个别，又哼起小调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见他准备离开，桌上吃饭的人理所当然地问道。
“我？”庄前微笑，突然间心念一动，暗自运转起琉璃金身诀，霎时间，整个人身上金光大作，皮肤表面如同镀上了一层金色！
“斩妖。”
他潇洒一喝，跨步离去，走至客栈外，腾空跨上了门外的毛驴，又哼起小曲，倒骑向远处行去。
“神，神仙！是神仙！这是真神仙啊！大家快来拜神仙啊！”
目睹他“大放金光”的一幕，一声惊呼最先由他刚刚聊天的那桌发出，随着那几个谈论妖怪的人叩首膜拜，整个客栈的人都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吃饭的那位正是传说中的“张果老”下凡，跟着对着他远去的方向连连朝拜起来！
于是这一日，关于神仙下凡的传言再次传为佳话，整个彩云州边界一带更是多出了数名自称“亲眼”见过神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