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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鸣月却朝他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说不定是很简单的东西呢?比如让他们的宝贝狗狗饱餐一顿之类的。这狗这么金贵又挑食,也许很喜欢吃人肉呢。”
方景星顿时起了身鸡皮疙瘩,连连退了两步,只觉得这殓尸房里怎么这么冷:“你你你开玩笑的吧?世上哪有这样丧心病狂的人?这简直不把人命当命!”
季鸣月嘟囔着:“不把人命当命的多了去了。”
方景星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倒是理解袁代(苏文清案)那样因利杀人,高双那样天生变态杀人,还有秦聪那样积怨已久的发泄杀人……差不多是那么回事,可把人命去喂狗什么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前三者还把人当人,后者可是把人当“食材”。
可是接下来宋书远的话,却让他大为震惊。
宋书远叹了口气,做出一副要讲故事的模样,方景星看师父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回忆起什么往昔了:“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曾仵作和宋书远年龄相当,听到他这个话头起势,好像心领神会地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也是一声叹气:“喔,都过去这么久了。”
三个小辈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好在宋书远很快就解释道:
“你们这代的小孩是不知道的,三十多年前啊,先帝刚登基,战乱才平,就是首都海州也是民不聊生、水深火热,何况别处的景象?”
“当时民风不喜多子,加上经济萧条,丁税(人头税,一个家里人越多就要交越多的税)高,婚嫁费用也高,把孩子养大是一回事,可孩子大了的婚嫁支出是苦恼事;再又担心孩子太多长大后分割家产的难题……种种原因吧,那会我们海州这一带的州府都盛行‘生子不举’。”
“生子不举?”季鸣月冒了个问号,“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曾仵作给她解释,“那时候的人家里生孩子,往往只留下一两个,其余的不论男女都溺弃,心狠点的杀了,狠不下心的就扔远点,反正都是刚生下来的小孩,也找不回家来。”
回忆起往事,曾仵作脸上的笑容苦涩:
“我不是海州人,但老家也是海州附近的小县,小时候我听说哪里的人家生了十个孩子,溺杀了也不知是九个还是八个。当时我在心中庆幸,幸好我是家中的长子,也不大记得家中的老父母亲是否做过这样残忍的事了。”
方景星心道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记得,要是他的话,他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身为“杀人凶手”的父母。
“太残忍了!连自己的孩子都杀!”方景星皱起眉头,脸上有种不太真实的同情,对他的脑子来说这是惨痛的悲剧,但对他的心来说这是很荒谬、很遥远的事情。
“哈哈哈,”宋书远笑着摇摇头,“是残忍,可街坊邻里大家都这么做,丢了孩子回来想想别人家也是这样的残忍,自己心中就很有安慰。”
……安慰?
方景星哑然地张了张嘴:“这可是人命啊……官府不管吗?”
这时候季鸣月道:“师父,你说那时候先帝刚登基、战乱刚平,这不正是需要大量人手进行战后重建、东山再起的时候,他们这样乱杀孩子,十几年后哪来的青壮年劳动力?先帝不管管吗?”
宋书远略有些诧异地看向她,点了点头说:
“这确实是很严重的问题。虽说‘生子不举’在当时已是地方习俗,战乱之后也不过是延续罢了,但战争夺去了大量的人口,国家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所以先帝立即下令严禁杀子和弃子,同时更改赋役政策,减免丁税和差役,甚至对新生儿进行钱米补助。”
“还不止,”曾仵作补充道,“官家还鼓励文人去写《戒杀子文》一类的文章,又倡导他们撰写了许多杀子因果恶报的故事,再让各大寺庙道观进行传教宣讲,唤醒人们心中的良善与爱子之心。在各大州府建了许多‘举子仓’收养弃婴……总之,这样过了几年,情况才渐渐好转,在你们这一代是不太瞧见‘生子不举了。’”
宋书远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起码不像三十年前,扔孩子杀孩子都那么大大方方的了,现在要扔要杀也是偷摸着,以前就是打声招呼的事:‘我溺孩子去哦,昨晚刚生的’,说来也是荒唐。”
季鸣月看着方景星越听越苍白古怪的一张脸,也笑了。她以前读书的时候就看过这样的历史记载,那会的想法是:
还以为古人都超级重男轻女呢,原来只是重钱欲轻人命啊。
都是些管不住下半身的脑残原始人,一条人命还没他们泄欲重要。
常许忽然说:“这么看来,百姓们有宗教信仰也不是件坏事。当他们相信恶报回来到自己身上时,行为也会被约束。”
说完他又笑了笑:“虽说本质还是利己,但对这些无辜的孩子也是好的。”
“所以像修香教这样杀孩子的是邪教,必要灭之,”方景星回过神来,握着拳一捶手掌,“我们定要将这个坏教抄了老底、抓捕归案!”
“说得好!”宋书远拍拍他肩膀,“那还等什么呢?还不赶紧去找阮五他们?”
“……是!”
今天的日头依旧很大,入了夏之后的海州总是这样,要么烈阳高照要么狂风暴雨,阴天都是少见的。
季鸣月在外头跑了一个时辰,整个人就热萎靡了,她停下来歇了会,找了家卖木瓜汁凉水的摊贩买了份来,蹲在屋檐下的阴影里一边喝一边休息。边上忽然过来了一个人,顺势在她边上蹲下。
季鸣月转头一看,是方景星,他也买了木瓜汁,一边用死者的小张画像扇风一边吐槽:“我们是不是应该吸取昨天的教训,从案发现场三刻钟脚程外的地方开始找?”
“都找大半了,”季鸣月说,“随便吧,这是机缘巧合问题。”
方景星:“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