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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王妃信佛的缘故,世子殿下从小耳濡目染,依次从天王殿参拜到大雄宝殿,这才回到静室沐浴更衣,准备待会的祭祀烧衣。
刚换好一身素衣的世子殿下,便听院内突然响起一阵钟鼓之音。
寺院有钟鼓楼分别供奉地藏菩萨和伽蓝神不是什么怪事。
可是在听到这一声钟鼓之音的李观衣却微微蹙眉,因为常年待在摘星楼的缘故,世子殿下对于一些细微之处的观察一向很敏感,比如时间、声音、气味等。
一般寺院早上寅时敲钟以鼓相应,晚上戌时敲鼓以钟相应,每日如此,雷打不动,这也有了晨钟暮鼓的说法。
只是现在还未到戌时,寺里为何要提前敲鼓撞钟?
察觉异样的李观衣换了一身素衣,刚想走出静室,便听院内有一阵错乱的脚步嘈杂。
看着屋外有僧人侍候,警惕的世子殿下并没有出门查探,而是翻出窗外,跃上了禅房。
虽然此地视野不算开阔,但是世子殿下还是看到了一群裹着长袍兜帽的人在寺中僧人的引领下,一路朝后院藏经阁的方向而去。
不过与其说是引领,倒更像是挟持。
借着微弱的月光,李观衣看出那群人仿佛并不怎么情愿,甚至期间还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推搡。
“所以提前撞钟,是想要掩饰院里的嘈杂声?难道是怕被本世子撞上什么?”
李观衣思忖片刻,却也不知道这帮老秃驴在忙活些什么,索性又悄悄返回了静室,直到外面恢复了平静,才推门而出,在两位小和尚的带领下,去往法金寺准备的祭祀台。
祭祀台设在天王殿与大雄宝殿之间,每年祭拜没有繁琐礼节,除了寺中高僧颂《地藏王菩萨超度心咒》以外,世子殿下先祭天,后点香九支,祭奠为李家尽忠的三代亡魂。
而观空和尚也早已在一旁备好火盆,世子殿下将王妃亲手缝制的军衣放入火盆,直至军衣燃尽,李观衣才神情肃穆,缓缓起身。
“观空大师,可有空陪本世子逛逛这百年古刹?”
观空躬身行礼和煦道:“阿弥陀佛,贫僧求之不得。”
李观衣笑容灿烂,率先朝藏经阁方向走去:“大悲寺乃大楚佛教正统与北离大昭寺并称南佛北佛,可本世子听说无论是大悲寺还是大昭寺都曾派出不少得道高僧与法王,一路西行,前往西域佛国求取大乘佛法真经,传言这些真经可以超度亡魂,消除业障。而能取回真经的高僧法王皆是菩萨肉身转世,听说慈悲法师也曾西行求经,才自明其身为地藏王菩萨转世,那贵寺的藏经楼里必然有难得一见的大乘佛法吧?”
世子殿下自然是看不懂那些玄而又玄的佛法经文,只不过是想看看这小小藏经楼里,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见李观衣朝藏经楼方向走去,观空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反而歉意的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回复道:“小乘佛法讲求自我开悟,俗家僧人坚信遵循戒律,修持禅定,便可获得解脱觉悟,成为佛陀,而这里的佛陀并非神明,而是像主持方丈那般已经觉悟的人。因此小乘佛法,渡己不渡人,听上去就不会被世人推崇,许知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有佛性,而非简单的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么简单。相反,大乘佛法认为十方无量世界一切诸佛,人人皆有佛性,哪怕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也有成为佛陀的可能,坚信地狱因果报应惩戒世人,相信菩萨罗汉救苦救难,一利一弊间,自然便有无数信徒追随,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便可放下业障,自然可以超度亡魂,消除业障。”
“所以本寺有小乘佛法自悟清修,不曾有大乘佛法普度众生。说到底格局倒是小了。”
世子殿下会心一笑,须臾间二人已经穿过大雄宝殿,看到那座雕梁画栋的藏经楼:“不小,一点也不小。也难怪大姐总说,比北离狼骑还要可怕的是那帮西域的僧兵,一个人没了信仰固然可怕,但是因为信仰忘却本我,接近偏执同样可怕。”
观空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旋即笑容和煦道:“贫僧受教了。”
言谈间,二人已经踏入藏经楼,顿时一股浓厚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世子殿下虽然集燕北檀木建了那座流金淌银的摘星楼,但也远没有此处这般浓郁,当即捂住口鼻:“大师,你们这檀香不要钱的吗?咳咳……”
观空赶忙挥袖帮世子殿下挡去气味,一脸歉意道:“世子殿下莫怪,藏经楼内年久失修,为了防止虫蚁,还加了一些可以驱虫的香料。”
李观衣蹙着眉,向里面探去,却发现宽敞的阁楼内,除了佛经法器以外,竟没有一个人。
而且即便有人,这味道也很难待下去吧,只是刚才明明看到十几个人进了藏经楼,怎得凭空消失了?
这帮老秃驴先是提前撞钟掩人耳目,现在又烧香不让人靠近藏经楼,到底在隐瞒什么?
世子殿下有些怒了,所幸也不遮遮掩掩:“刚才本世子在静室,听到院内有不小的嘈杂声,观空大师,贵寺是否还请了客人?”
观空风轻云淡的示意殿下小心台阶:“本不想打扰殿下,不曾想还是被殿下听到了。一些云游的苦行僧路过此地,在此借宿而已。知道王府每年寒衣节都要来法金寺祭祀,本来寺里一早就关了山门,可遇到同样清修之人,难免不好拒绝。”
“哦?那倒是我王府的不是了。”
观空赶忙作揖一礼:“贫僧并无此意,阿弥陀佛。”
李观衣虚空将其搀起:“开个玩笑而已,观空大师不必当真。我母亲一向敬佛,若是贵司斋僧自然情有可原。不过今儿本世子依次礼佛,见天王殿弥勒佛塑像背后的佛教护法神韦驮天,脚下放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佛教塑像颇有讲究,韦驮天肩扛降魔杵意为可斋云游僧人三日,手中持杵可斋一日,脚下放杵意为不接纳任何僧众。”
“观空大师刚才还说,贵寺以小乘佛法自悟清修,不曾有大乘佛法普度众生,怎么当下又换了说法?难不成要与云游僧人说禅讲法?”
观空原本红光满面的肥脸瞬间阴沉了下来!手中一百零八菩提子捻的飞快,长时间修持禅定的后脑勺竟渗出一丝薄汗,坠入了颜色忽明忽暗的袈裟之内。
“不曾想,殿下还精通佛像学问,寺中早已不再守旧,也偶尔斋僧,不说禅也不讲法,只供一碗素斋而已。”
这个回答并不高明,李观衣也并未拆穿,只是转身又看了一眼藏经楼,慵懒道:“甚好,本世子也乏了,有劳观空大师不吝赐教,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