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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虎父犬子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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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花氏木兰,何许人也?西汉六郡良家子,家住河北能文武,双亲在上仨姊弟,一卷军书扰宁园……话说这巾帼英雌花木兰身长七尺,剑眉圆眼,高鼻方脸,横刀立马,独面千百柔然铁骑面不改色,那叫一个英姿飒爽、英气逼人……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好!说得好!”

“后面怎样了?”

英雄酒家一楼大厅的木台上,一名个头中等、身形瘦弱的十七八岁少年人,抖了抖松垮奇异的连帽外衣,得意洋洋地扫视满堂江湖豪客,重拍醒木,声透寰宇,吊了吊嗓子,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他凭着小聪明,东拼西凑、胡编乱造弄出了几段书文,再经他绘声绘色、惟妙惟肖的讲述演绎,呈现出一位别有趣味的巾帼英雌,吊足了江湖客们的胃口,个个听得兴致盎然、津津有味。

原本声震瓦砾的满堂彩,立时变作如潮倒彩,不时还有叫骂诋毁声掺杂其中。少年也不生气,咧嘴一笑,折扇摇摆,轻浮不羁。

嘭一声响,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女跳将而起,把一柄通体红色的耀眼宝剑重重拍在桌上,喝道:“不听滚出去!呱噪个什么劲!谁再叽叽歪歪、没完没了,小心本姑娘割了他的舌头!”顾盼之间,美目流转,优越得意,率直泼辣。

全场为之一静,随即讥笑四起,最后化作哄堂大笑。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心高气傲的少女哪受得了别人的轻视?气得红脸跺脚,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小女儿家的羞涩稚嫩,笑声一再扩大,人人捧腹,久久不歇。眼见事态愈发夸大,少女发作在即,醒木再次响起,少年清嗓而道:“各位,上酒楼喝酒吃饭要给钱,听小爷我说书解闷可是分文不取的,这等好事天下少有,各位就知足吧!今天小爷累了,还想听的明天再来!”

一名容貌丑陋猥琐的汉子不以为然,扬声挑话道:“小什么爷,兔爷还差不多!”

“对对对!”身旁的肥胖汉子跟着啐口附和道,“他刚刚自己还在说什么雌兔雄兔,原来他自己就是兔爷啊,难怪说得这么起劲!”

少年一看就不是个嘴上吃亏的主,面对先前叫骂,之所以一笑置之,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讲得好,别人还没听够。换言之,所谓叫骂,不过是变向的捧场,而这一次的性质则全然不同了。只见他驻足回身,不气不急,依旧笑意吟吟,问道:“大伙儿来看看,小爷我和这——一位,谁才像兔爷?”

猥琐男子生得尖头大耳,小长脸烟囱鼻,门牙如板,像兔更像鼠,一下就被人戳中痛处,怒火中烧,奈何无言以对。肥胖汉子见同伴被一言怼住,不愿失了气势,摆出一副凶狠状,喝道:“说书不收钱,说得好听,可也没人请你讲啊!要讲就讲,不讲滚蛋!”

少年听了这话,更显悠闲,双肘撑着书案,故作为难,道:“小爷我生得太瘦了,怕是不太好滚,在床上翻个身都嫌膈得慌。”顿了顿,声调一扬,道:“诸位请看这位提议的兄台,你们说天底下还有比这更适合滚的身段么?”

“没啦!”

“绝对找不出比这更合适的了!”

看热闹的,从来不缺推波助澜者,少年准确把控看客心态,加以利用催发,起哄之声四起,贯通上下三层。

肥胖汉子脸色阵青阵红,两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哑口无言。

少年占了上风,得势不饶人,继续调侃道:“这位兄台,群雄相邀,却之不恭,要不您就滚一个试试?也好让我等无知之人好生观摩学习一番,长长见识!”说话间,还配以肢体动作,尽显夸张滑稽,哄笑之声更胜先前。

肥胖汉子大肚起伏,呼吸急促,脸红如猪肝,大庭广众之下被一区区少年戏弄,颜面尽失,恼羞成怒,重拍桌案。红衣少女不甘示弱,跟着拍案而起,声响更大。

眼见二人又要杠上,少年三拍醒木镇场,趁势东拉西扯,转移话题。玩兴大起,失了方寸,仅凭一张利嘴,东挑唆,西安抚,搅得偌大一座酒楼不得安生。少年乐在其中,挑事的是他,做和事佬的还是他,极尽滑头。不少看客实在看不下去了,纷纷出言指责。少年面不改色心不跳,这种场合于他而言司空见惯,简直如鱼得水,早已从中练就了一张刀枪不入的厚脸皮。口舌之利,罕有匹敌,舌战群豪,正是他的拿手好戏,嬉皮笑脸,从容不迫。

正当他不亦乐乎时,先前受气的肥胖汉子冷不丁讥讽道:“想你老子贵为前任盟主,那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威风八面!再看看你,活脱脱一个地痞小流氓,真把你老子的脸都丢尽了!有个词……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猥琐汉子帮腔道:“虎父犬子!”

“对对对!虎父犬子!就是虎父犬子,这词实在太贴切了,以前的文化人真是厉害,还有未卜先知的能耐,早早的为你量身打造好了这个词!厉害厉害!”

“看样子公冶忠义也有表里不一的时候啊,以前肯定也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不明不白的惨死了,还把没还完的债报应到儿子身上来了!”

“再厉害的人那也是人呐,又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也不能保证从不犯错,区区凡人就更不用说了!”

少年人正是公冶世英,听到这番话,嬉笑消散无踪,也不见他如何动怒,面无表情的死死盯着二人。

台上少年人既是公冶世英,那么台下这位与他形影不离的红衣少女自然就是东方明日的掌上明珠——东方燕,她最缺的是耐心,最不缺的是怒气,一声娇呼,呛啷拔出宝剑,径直刺向距离较近的肥胖汉子。后者大惊失色,原本只道生得这般标致的小姑娘只是性子顽劣泼辣了些,不想竟这般狠辣,出手即是杀招。胸中怒火瞬间化作眼中杀机,俯身避过,顺势从桌底抽出一对大板斧,就地一滚,同时脚跟轻挑,长凳向后飞出。这一系列变化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兼具巧妙迅捷,与他臃肿身形很不相称。

东方燕先意外后不屑,变刺为削,长凳应声断成两截,嘴角微翘,挺剑再上。肥胖汉子起初因对方小小年纪,又是姑娘,心生些许轻视,数招之后,发现对方剑法既精且快,更具狠辣,再不敢托大松懈,收拾心神,摆开架势,舞动双斧,时而大开大合,时而精巧细腻,有刚有柔,有模有样,隐隐透着几分宗匠风范。东方燕手中宝剑恍若灵蛇,进退迅捷,变化多端,纵然如此,还是被对方一一化解,暗自焦躁愤懑。

一个年少招精,一个体胖身巧,双方全力施为,以快打快,转眼间斗了二十余招,旗鼓相当。你来我往、剑斧交击、脆响不绝中,受苦的尽是无辜的桌椅酒菜,齐齐翻飞四撒,形成大片狼藉。

看客们早避身到数丈之外,还专门腾出了一块空地供二人打斗之用。这些爱凑热闹的看客们,或承袭前人智慧,或自行刻苦钻研,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凑热闹准则:他人斗嘴争吵,搭腔起哄可以,是件修身养性的趣事,既不会少块肉,更不会丢了命;他人刀兵相向,搭手起哄不行,自讨苦吃的蠢事不能干,轻则见血,重则丧命。

猥琐汉子看着同伴竟奈何不得一个小姑娘,想要出手相助,又觉不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个大老爷们合力赢了一个小姑娘,实在太丢人了!”正觉气闷,注意到了台上的公冶世英,正一脸焦急地望着场中激斗。眼珠一转,计从心来,扯着嗓门喊话道:“小子,可真有出息啊!堂堂一个大男人,打架还要躲在女人身后!来来来,咱两比划比划!”他用心歹毒,抓住公冶世英不会武功这一弱点,用言语相激,从而获取出手的借口,以解胸中闷气。如意算盘打得再响,他还是忽略了一件事情。

一名三十出头、掌柜模样的男子接话道:“再有出息也比不得您二位啊!堂堂两个大老爷们为难两个小娃娃,还要用上下作手段,世上哪还找得出您二位这么有出息的人?”

猥琐男子恍然大悟,面色阴晴不定,暗怪自己太过粗心,遗算了一个关键点,快速变过口吻,道:“刘掌柜这是要仗势欺人吗?这可不是吴财神的作风啊!”

此人正是林复、秋叶初入英雄酒家时接待他们的那位跑堂小二,去年前任掌柜因年事已高,回乡养老后,他便荣升为了新一任掌柜。只见他淡淡一笑,沉稳有礼,道:“小店从不行仗势欺人之事,但面对非常之人,自当用非常之法,小店也不能免俗。”不待对方开口,脸色旋即一变,沉声道:“柳某先把话撂在这,阁下二位若在十吸之内还不停手罢斗,那么只好委屈二位为小店打一年长工,以抵这一地被损毁的桌椅锅碗了!”

猥琐男子背脊生寒,正想着该用何方法既可保留颜面,还能安然脱身,一道人影倏然掠入战圈,旁人尚未明白过来,一场激斗已然平息。

东方燕被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震脱了宝剑,正欲撒泼,看清来人,变色缩脖吐舌,拉上公冶世英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