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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城东,清静怡人,一座精致的小院静静地坐落在此间。小院内外种植了不少花木,布置得当,品种繁多,郁郁葱葱,两相映衬,显得分外别致清幽。数间房舍连成一片,独立出的一间瓦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或者说高高在上。
瓦房内正中设有一张供桌,对门靠墙,其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十余面一尘不染的牌位,所书名讳个个是名动天下的传奇人物,上起吴天元,下至萧栋杰、公冶忠义,偏位上还有吴丹凤、吕二娘。公冶世英和东方燕此时则并肩跪在供桌前,已经足足两个时辰了。
东方燕自幼习武,身康体健,于她而言,便是跪上一昼夜,也是小菜一碟。嫌跪着太过无聊,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消遣枯燥的受罚时光,又不时回头向外张望,生怕被父亲看到。公冶世英就不同了,天生体弱,自幼与百草为伍,是个活生生的药罐子。自打发育后,骨骼经络脏腑有所增强,再得多种名贵健体补药内服外淬,体质勉强可与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相比。长达两个时辰的罚跪,使他半身麻木无觉,双手麻痒蜷缩,加之饥肠辘辘,致使头晕目眩,虚汗涔涔,摇摇欲坠。
东方燕看出异样,关切问道:“世英哥哥你怎么了?可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我没事!”公冶世英咬牙摇头,表现出反常的坚韧。
“你这样子看着怪吓人的,还是别跪了,我这就跟爹去说,爹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正要起身,公冶世英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世英哥哥、世英哥哥!你怎么了?快醒醒啊!别吓燕儿!爹、娘!不好啦!你们快来啊!世英哥哥晕倒了!”
东方明日并未表现得如何着急,这些年来,每次惹事受罚,公冶世英常以称病装晕来逃避惩罚,前后不下百次,屡试不爽。以为这次又是故技重施,也不特别上心,女儿表现的越焦急,他反而越不相信。直到搭上腕脉,脸色骤变,忙将公冶世英身子扶正,单掌贴上背心,缓缓渡入真气,两刻钟后虚汗褪去,气色转好,又过片刻,公冶世英终于悠悠转醒。
“世英哥哥你可算醒啦!”
“英儿你感觉如何,可有好些?”
公冶世英缓缓抬眼,三张关切焦急的面庞进入眼帘,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姨娘,我肚子了!”
“噢,好好好,姨娘这就给你去做好吃的!你现在不能吃的太过荤腥,小米清粥可好?”吴飞凰忙不迭点头应承,起身时不忘向东方明日瞪眼。后者心虚避过目光,干咳两声,道:“英儿,叔叔扶你回房去休息。”
公冶世英只喝了半碗粥,就没了食欲。东方明日再次替他诊脉,稍稍偏弱,但还算平稳,再三叮嘱东方燕,务必好生照看。
房门刚一合上,吴飞凰就开始埋怨:“你怎么回事?明知道英儿身体不好,还要这般重罚!这下把人都罚病倒了,你满意了!英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你怎么向师兄、姊姊交代?孩子犯了错,你当爹的要惩罚调教我不反对,但你也得把握好度,燕儿这丫头你罚重点就重点,英儿么你就象征性说教几句就成了,搞什么一视同仁?多此一举!”
东方明日既不反驳,也不赞同,默默听着。他深知妻子脾性,觉着这次事情同以往有所不同,可若是现在说出,在妻子看来反成了辩解,又少不了一通责备。索性缄口不语,等事后气消了,有的是合适的机会。
隔着房门,母亲的话语东方燕听得一清二楚,看似撅着小嘴,对母亲偏帮公冶世英略有微词,实则心中美滋滋的。世人有亿万,她对谁都是刁蛮刻薄泼辣,唯独对公冶世英百般迁就维护。
公冶世英躺在床上挪了挪身,见东方燕眉目间带着些许倦意,道:“我没事了,睡上一觉就好了,燕儿不用担心,快点回去休息吧。”
“留世英哥哥一个人在房里我可不放心,要不我跟你一起睡吧?”
“那可不行!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睡在同一张床上!”
“长大了怎么就不能睡在同一张床上了?反正我迟早都是要给你做媳妇的!”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讲这话也不害臊!”
“有什么好害臊的?这里又没别人!再说了,谁规定小姑娘就不能讲这话了?好啦好啦,我们各让一步,我不上床睡,你也别赶我走,我就趴在床边睡,这下总成了吧?”
公冶世英气力亏弱,懒得再与争辩,摇头叹息。
过不多时,东方燕鼾声响起,公冶世英悄悄匀了半床被子盖在她身上。双手环抱脑后,呆呆望着床顶,白日里蒋大江、葛小明那句“虎父犬子”一直萦绕在耳畔,久久挥之不去。如一把利刃深深扎进他的心头,克制、逃避多年的情绪全都喷涌而出,压得他几近窒息。
这些年来,他和东方燕极尽捣蛋之能,四处惹祸,时常是他们在前面闯祸,家中长辈就跟着善后。有时甚至是前一件事情还没了结,新的麻烦又冒出来了。久而久之,在世人眼中他就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废物。
别人不知道的是,在他放荡不羁、没心没肺的外表下,深埋着一颗矛盾的心,不甘和消极两种情绪一直在他体内纠缠不息。祖、父二代血仇未报,连真凶都还没有完全水落石出,他也渴望能查清真相,手刃仇人。可一想到自己羸弱的体质,连武都学不了,拿什么同强大而又神秘的仇敌相抗衡?人说一根手指头就能把蝼蚁捏死,可他连蝼蚁都不如,因为要他命,吹一口气就成了。想着想着,负面消极的情绪就产生了,整日垂头丧气,又经日积月累,发展成了心灰意冷。他当然想过抗争,可现实是残酷的,结果是失望的。慢慢的,他的心态又有了改变,想到了用调皮捣蛋、吃喝玩乐来麻痹自我,确实也从中找到了一些乐趣。曾在某一刹那,他想要彻底地放任自我,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因为在他的心底还有一道微弱的声音,在无时无刻、坚持不懈地提醒着他,无论如何,都应该承担起他所应该承担的责任。
这一切,他从不向人吐露,包括东方燕、东方明日和吴飞凰,三个他最亲近的人。很难想象,一个看着如此弱不禁风,又有毫无进取心的少年人,心中竟埋藏着这许多苦恼。
夜深人静,东方明日夫妇躺在床上,各怀心事,双双无心睡眠。吴飞凰牵挂着公冶世英的病情,想着起身去看看,又怕打扰到他休息,不利病情恢复。东方明日则为另一事情困扰,拍了拍妻子肩头,问道:“飞凰,你觉不觉得英儿今天有些反常?”
“有什么反常的?”吴飞凰一头雾水,忽而脑中灵光一现,腾的坐起,斥道,“亏得英儿叫你一声叔叔,到现在你居然还在想着为自己辩解呐!”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讲完。”东方明日好言安抚,欲将人拉回躺下。吴飞凰哼声挣脱,没好气道:“有话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