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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深廷宫变2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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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大明门前,为使巧合自然,为防消息走漏,郭房对受他指挥的军队没有作出任何针对性的布置。待到进入承天门后事态变化远超他的预想,仅一个照面,就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权。他既无运筹帷幄之才,也无随机应变之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乱局愈演愈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又说不上来,带着半空白半混乱的脑子,浑浑噩噩、忐忑不安地随波逐流。

直到来到乾清宫外,脑中终有灵光闪现,可惜未及深思,脖颈忽地一凉,然后是天地旋转、人群旋转、殿宇旋转、草木旋转……所见一切都在旋转。在他人生的最后一眼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没了头颅的自己,另一个是半身染红的郭敬。

锦衣卫诏狱地下三层,闭目端坐的沈炼蓦地睁眼起身,阔步飞奔。

丁字号牢房内传出阵阵嘶吼声,远比之前狂暴乱神,配以急促尖锐的铁链撞击声,刺人耳膜、揪人心尖。

“国公大人、国公大人!”沈炼隔门呼喊,不见回应,发觉心率受扰,急忙运气定神,稍作踌躇,决定开门一看。

铁门刚启,吼声即停,伴随着一连串噼啪声,浓烈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沈炼久居诏狱,早已习惯了其中异味,但这股腥臭味仍是让他微感晕眩,几欲作呕。急忙屏气,一手按着腰间佩刀,一手擎着火把,一步一停,缓缓入内。

火光映照下出现一人,正是郭勋,只见他呈大字形仰躺在血泊中,双目暴凸,阔口大张,七孔流血,浑身上下多处爆裂,身体残破,内脏支离,肠道寸断,黑中带红的血液兀自潺潺流淌。沈炼首见如此可怖的死状,不禁汗毛倒竖、失声怯步。

“我乃陈寅!速速罢斗,违者格杀勿论!”

“我乃包锋!快快住手,违者严惩不贷!”

高亢洪亮的呼喝声中,陈寅擎举着一丈二尺八的龙胆湛金槊、包锋挥舞着一丈三尺三的单耳豹头戟,恍若天神下凡,分别从东华门、西华门冲入宫城,所到之处刮腥风飘血雨,先乱后定,无人可撄其锋芒,无人不听命止斗。

二人以杀止杀,如入无人之境,各自杀伤数百卫士后于乾清门前不期而遇,眼神交汇,心照不宣,并肩而入。

“陈大人、包大人!”郭敬手提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跑到二人面前,“陈大人、包大人,贼首已诛,首级在此!”

陈、包二人定睛一看,竟是郭房,相顾骇然。一时间难辨真假,陈寅当机立断,道:“当务之急,平乱为重!”包锋深以为然,一戟挑中郭房头颅,高高举起,扬声高呼:“贼首已诛,首级为证!尔等速速弃械罢斗!”气自丹田而发,声由阔口而出,遥相传递,尤胜洪钟。

围着乾清宫展开血斗的数千卫士闻声一凛一滞,交相环顾,一脸茫然。

叮当一声脆响,哗啦一片脆响,一人开头千人响应,人人弃械。

先前的主敬殿高端大气、金碧辉煌,如今则是一片狼藉、血迹斑斑。从桌椅到摆件,几乎找不出一件是完好无损的,地板上横七竖八地散布着数十具尸体。

先前的遮面女官孤冷倨傲、拒人千里,黄绾须发齐整、气态温和;如今的二人气喘如牛、浑身浴血,血水和着汗水不住地滴落在地板上。纵然已是强弩之末,依然牢牢照护着怀中稚子。

鏖战多时,距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丁绍铭强抑激动,竭力保持镇定,紧了紧手中钢刀,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顺利走完这最后一步。

咀呿、咀呿……奇异的哨声响起,丁绍铭不由变色,狠狠瞪着遮面女官和黄绾,自信再有片刻钟就可成事,一番激烈挣扎后,极是不甘心地咬牙道:“撤!”

丁绍铭一伙人前脚刚走,另一伙人后脚就到。

黄锦使尽浑身解数,仍是无法摆脱风、水二人的阻截。此法行不通,那便换个法子,心中刚有了计较,风、水二人却主动退走了。黄锦不喜反忧,对方意图显而易见,只为拖延而来,现在主动退走,说明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场发生在正阳门上的惊世大战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来得突兀,去得莫名。兵士们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似幻似真,心绪久久难平,一边遐想回味,一边整顿归位。

“皇后娘娘驾到!”

“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方皇后在张佐等人的护持下着急忙慌地赶到乾清宫,无视行礼众人,直奔朱厚熜卧房。

朱福婵见到来人,又是欢喜又是委屈,一头扎进怀中,哭诉道:“皇伯母您可算是来啦!这群该死的贱婢狗胆包天,竟敢合谋加害皇伯父!”

方皇后娇躯震动,花容失色,却不见朱厚熜其人,慌忙问道:“皇上呢?”

“就在刚才突然出现一个白衣人,上来就把皇伯父劫走了!安旭想要阻拦,可是那个白衣人不知用了什么妖法,手臂这么随便一挥,凭空刮起一阵大风,把安旭吹倒在地!安旭再想阻拦,那个白衣人已经驮着皇伯父冲出去了!”朱福婵边说边比划,歪着螓首想了想,补充道,“然后老虎炳赶到了,立马追了上去,也不知道追没追上!再然后皇伯母您就到了!”

眼里有活的张佐无需方皇后下令,示意左右组织好手顺着朱福婵所指方向追赶而去,并把一十二名宫娥及蜷缩在床的曹端妃团团围住。

不同的人在面对危局时通常会有这样几种表现:一是阵脚大乱,当场崩溃,万念俱灰,束手就擒;二是处变不惊,平心静气,冷静思考,沉着应对;三是先慌神麻木,后适应定心,强烈的求生欲催生智慧,寻求生机,摆脱危机。

陈菊花属于第三种,趁朱福婵答话时,积极开动脑筋,暗忖道:“功高莫过救主,罪重莫过弑君。这弑君的罪名要是坐实了,不管是不是主谋,只要是参与其中者都是必死无疑……那白衣人定是受命于宁嫔娘娘,皇上被他劫走多半性命难保……刚才的场面那么乱,安旭公主未必全都能看清。而且安旭公主性子急躁鲁莽,出了名的粗心大意,这一点皇后娘娘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若矢口否认,死不松口,兴许还有转机……”计较已定,接下来便是见证她表演功力的时刻,展臂伏拜,张嘴大哭,光有哭声不见眼泪,叫屈道:“冤枉啊冤枉!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啊!纵使借奴婢十个胆子……不!一百个、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加害皇上啊!”

本已认命的邢翠莲和王槐香脑子转得也不慢,随即连连磕头,咚咚作响,哭喊道:“是啊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加害皇上啊!请皇后娘娘明鉴!”

“你这无耻可恶的贱婢,本公主亲眼所见,你居然还敢抵赖喊冤!”朱福婵顿时火冒三丈,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邢翠莲肩头。后者摔了个四仰八叉,嘴上仍是不住叫屈辩解:“奴婢冤枉!奴婢、奴婢没有加害皇上!奴婢、奴婢、奴婢……”

陈菊花及时接话道:“奴婢们是在救皇上!”

“对对对!”邢翠莲脑中断路被疏通,顺势发挥,“奴婢们是在救皇上!兴许、兴许是方才场面太过混乱,公主殿下看错了,以至于误会了奴婢!”

“放屁!你们这些个下作贱婢是把本公主当瞎子了还是当傻子了?看本公主……”

“安旭!”

朱福婵素来只擅耍横打骂,动嘴皮子耍心眼非其所长,一言不合心意又欲踹人,被方皇后呵止,脱口而出道:“这下贱胚子一看就是在睁眼说瞎话,皇伯母您怎么……”埋怨间对上方皇后眼神,急忙止住话势,撅着小嘴轻声嘀咕,一脸不忿。

方皇后以国母之威仪逐个凝视一十二名宫娥,陈菊花、王槐香、邢翠莲慌忙禁声,心虚埋首,大气不敢出。

“安旭,把你看到的一切,详细地说与本宫听!”此言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

陈菊花等人心头一凉,暗暗叫苦不迭;朱福婵心头一喜,愤懑一扫而空,抖擞精神,兴奋应声,如实详述所见所遇。

陈菊花三人没料到向来粗心的朱福婵,这一次竟这般细心,看得是清清楚楚、说得是明明白白,不带一个字的杜撰,几次想要插话辩驳,但在方皇后的威压之下又生生咽回。

叙述完毕,三人仍旧心存侥幸、不肯认罪,高声叫屈:“奴婢冤枉!皇后娘娘明鉴!”实在想不出别的说词,翻来覆去两句话。还不时偷偷向杨金英、姚淑翠等人使眼色,示意她们也加入到叫屈的队伍中来。

朱福婵咬牙切齿地看着陈菊花三人的嘴脸,气得浑身发抖,打骨子里生出的厌恶感扩散到每一根毛发,若非碍于方皇后在场,老早暴走了。

一直静静聆听、默默观察、暗暗思索的张佐走到方皇后近前,低声说道:“娘娘,奴才以为皇上在短时间内不会有性命之忧。”

方皇后道:“何以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