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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诠心中有虚,故作轻松,强颜欢笑,道:“夫人何以这般严肃?”
周氏道:“现在就你我夫妻二人,孩子们都不在,你还要瞒我么?白日里我问你这趟出门可还顺利,我便已经发现你的神色有异。”
闻人诠素来不善作伪,假装出来的轻松不堪一击,尤其是在知心人的面前。周氏轻轻拉过他的双手,柔声道:“老爷,你我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彼此相知相亲,但有心事,从来都是谁也瞒不住谁,谁也不瞒谁。”闻人诠摇头叹息,默默地将一只木盒交到周氏手中。
闻人怀如愿以偿,又知嫡姊好事将近,美美睡下;丁栎江在外奔走多日,吃不香睡不好,而今归家,甫一沾枕便沉沉睡去;闻人徽音和古今则心事重重,辗转难眠。
翌日清晨,闻人诠只身踏霜出门去了署衙,古今、闻人怀照例在院中相互喂招习武,闻人徽音魂不守舍地捧着一本古曲谱,周氏在厨房忙着烧火做饭,丁栎江拿着笤帚簸箕打扫房舍。
古今心不在焉,仅仅二十余招便被闻人怀撂倒在地,这很反常,往常至少要拆解到百招以上方能分出胜负。这一幕正好被丁栎江看到,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好一招狗吃屎,这一招连老爷都不会啊!”本是寻常之事一经嘲笑就变得不那么不寻常了,古今既尴尬又恼怒,脸色阵红阵青,怒目瞪视丁栎江。后者不以为意,依然哂笑不止,古今深觉无地自容,哼声扭头跑向院外。
“二哥!”
“先别追,过一会儿再去!”
闻人徽音拦下正要追赶的闻人怀,转头对丁栎江道:“栎江哥你这是作甚?”
丁栎江无辜耸肩,若无其事地埋头打扫。他对古今素来抱有妒意,同是外姓人,何以古今成了义子,他却是低人一等的家仆。古今又恰恰生了一副半点不讨喜的性子,气量狭小,因而二人之间时有小摩擦。
古今独自气呼呼地跑到海边,吹了一阵海风,怒气平息,寒气袭体,这才注意到身上只穿了件练武时的单衣,意欲回去,一想到丁栎江,又放不下脸面。正自踌躇间,一叶无人驾驭的扁舟随着波浪起起伏伏,缓缓靠岸,搁浅在了沙滩之上。古今好奇心泛泛,淡漠地瞥了眼扁舟,决定练武取暖,刚摆了个起手式,闻人怀的呼声便由远及近:“二哥、二哥……!”闻声望去,闻人姊弟抱着衣物并肩跑来,明明心中欢喜,却不愿表现出来,依然耷拉着脸。
“冷了吧二哥?来,快把棉袄穿上!”
古今穿上棉衣,身子暖心里更暖,面色缓和了不少,露出了些许淡淡的笑意。
“咦!这里怎么会有一条小船?”闻人姊弟天生一副热心肠,这样的人往往好奇心也很强烈。趁着潮落之际走近一看,大惊失色,扁舟内躺着一人,看不清容貌,更辨不出年岁,须发蓬乱,衣袍破烂,皮肉开裂,血迹斑斑,浑身上下凝结着一层红色的冰晶,手里紧紧拽着一柄锋利的长剑。
冰凉的海水没过双脚,闻人姊弟从惊惧中回过神,闻人怀按捺心中骇意,壮着胆子伸手探息,喜道:“这人还活着!”于是轻轻推了几下,发现身子又冷又硬,又唤了几声,始终不见反应,“现在该怎么办?”
闻人徽音想了想,道:“先把人抬回去再说!”
“嗯,好!二哥快过来帮忙!”
周氏正为古今负气出门而挂心,却见姊弟三人抬回了一个奄奄一息之人,大为吃惊,道:“出什么事了?这人是谁?”听完闻人怀讲述,周氏更觉不安,可见死不救非她本性,于是安排道:“栎江,你快去衙门将这事告知老爷!”
“是!”
“徽音,你快去拿床被子来,盖在这人身上!”
“好!”
“今儿、怀儿,你们快去烧几个炭盆过来,放在这人身边!”
“好!”
她则亲自动手用长凳和木板搭了张简易板床,用来安放伤者。
外有炭盆三个,内有焦心一颗,母子四人额头皆渗出绵密的汗珠。被救者周身白气氤氲,红色冰晶化作血水滴落在地,在沉闷压抑的氛围中可闻滴答之声。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压抑,闻人诠已从丁栎江处得知了事情的梗概,进到家中匆匆宽慰了家人,便全身心投入到了对伤者的诊断救治中。伤者伤势极重,外有各种创口密布全身,有些已脱痂,有些已结痂,有些已化脓,显然这些创口是在不同的时间段造成的,前后间隔在数天到数月不等;内有脏腑受创、经脉受损,较之外伤更为棘手;再加上长时间的受冻挨饿,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
闻人怀关切问道:“爹爹,这人伤势如何?”
闻人诠眉头深锁,叹道:“这人伤得太重了,爹爹也没太大把握,若是再拖上半日,便是大罗神仙,怕也回天乏术了!”
“这么严重!爹爹您可得好好想想办法,把这人给救活了!”
“放心吧,爹爹定会尽力而为的!”闻人诠稍作盘算,先给伤者渡气续命,再写下疗伤、补血、驱寒的药方,命丁栎江前去抓药,又让周氏准备客房、熬煮清粥。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工作,无意中瞥见了那柄搁在边上的锋利长剑,诧异细看,道:“东来剑!”急忙拨开遮面乱发,越看越眼熟,惊道:“明日!”
伤者正是东方明日,王守仁在绍兴府守孝讲学期间,东方明日曾多次登门拜访,早在那时闻人诠便同他相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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