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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六人跟着杜乾穿过两进空旷庭院,来到一座规制近乎宫殿的重檐歇山顶式的大宅前。
“请。”杜乾依旧保持着惜字如金的作风,放下负于背后的双手,拾级而上,稳步迈入正堂。
中堂主位左右分坐二人,左边之人看着约半百年岁,体型偏瘦,肤白须稀,目光深邃,举手投足自有一股王者之风;右边之人体肥脸大、油光发亮,正是严世蕃。左右两排客位散坐十一人,男女老少皆有,个个气态不凡。
杜乾冲着主位二人默默躬身施了一礼,便自行落座到右排客位次席。
酆于未及打量全场,突然响起清脆兴奋的喊声:“酆于!”跳出一名六七岁的小女娃,模样十分可人讨喜,一把抱住他的小腿,很是亲昵。
“甜儿!”酆于又惊又喜,俯身抱起小女娃,“你怎么会在这里?”抬眼望去,果见一名英气勃勃的年轻女子,“杭姑娘,你、你好啊!”酆于罕露拘谨之态,而青年女子面笼寒霜,冷哼一声。二人一反常态的举止,令旁人颇感错愕。
这大小二女正是那日萧正阳、公冶世英等人在半间客栈遇到的杭苇之、甄甜师徒。
酆于和杭苇之是在一次锄强扶弱中相识的,杭苇之路见不平,仗义出手,却遭人暗算,幸得酆于及时出手相助,才免于死伤之险。二人性情相投,一见如故,结伴同行,几天后在荒野路边捡到了孤女甄甜。三人如一家三口般相处了一段其乐融融的时光,一场偶然的意外,酆、杭二人知道了对方的师承,前者倒还好,只是有些惊讶,后者当场翻脸不认人,独自带着甄甜愤然离去。酆于本想暗中跟随照应,因琐事羁绊和杭苇之有意躲避,很快便失了踪迹。
甄甜故作老成地说道:“师父一直都好得很,我倒是不大好!”
酆于笑问道:“你不大好?说说看,怎么个不大好?”
“前些天我生病了,师父带我上医馆治病。唉,我这个师父呐真是太粗心了,真不叫人省心,连黑店都看不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个老江湖?我本来只是小病,随便吃两幅药就能好了,生生被那帮兽医小病治成了大病!唉,我这个后知后觉的师父呐,自己的徒弟都病、病、快病死了,都快让人给治死了,她才发觉不对劲!然后师父一怒之下就把那家黑店给砸了,真痛快啊!”甄甜小小年纪仅凭自己自然是想不出这段说词的,不过是道听途说、东拼西凑而成,倒也不失实。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好家伙!黑店里的兽医急眼了,派了一堆人来追杀我们,乌泱乌泱的一大片!”
酆于不禁变色,连忙问道:“后来呢?”关切地望向杭苇之,气色正常,不似有伤在身,心下略宽。
“瞧把你给吓的,这么大个人了胆子却这么小,白长这么大个块头了!”甄甜一派轻松,反过来取笑人,“我师父是什么人啊?那可是那个巾什么不让什么什么的女中豪杰!”拆台的是她,贴金的还是她,在场众人无不莞尔,“就这么随便几鞭子,打得小毛贼们哭爹喊娘、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那你的病是谁给治好的?”
“诺!”甄甜小手指着一名明显经过打扮却依然邋遢的壮年男子,“是这个大叔给帮着找得大夫!”
酆于放下甄甜,郑重抱拳道:“阁下相助之情,在下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壮年男子正是骆汉永。
酆于和甄甜聊得热乎,无意中冷落了在场其他众人。严世蕃不仅毫无不快,还饶有兴致的默默旁观,心下忖道:“原来酆于和这杭苇之是旧识,关系还非同寻常,五大三粗的骆汉永这次倒是帮了本公子一个大忙……贝七华,嘿嘿嘿……这姊弟三人果然有些与众不同,可比闻人诠这个书呆子强多了,区区一夜光景便完成了蜕变,小小年纪,身处逆境不退反进,有意思……”不着痕迹地望向罗龙文,后者眼里隐透惊讶,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变化。
“酆于,我给你说个秘密!”甄甜眼珠滴溜转动,扯着酆于的衣角,神秘兮兮招着小手。酆于笑着俯身,甄甜附耳道:“这个大叔好像看上师父啦!”她讲得虽轻,可骆汉永、杭苇之,以及就在近旁的徐丽燕,无一不是修为精深、耳力过人之辈。
骆汉永挠首干笑,一股子难为情的憨劲颇为滑稽;徐丽燕脸色难看,额头青筋突突跳动;杭苇之面泛红晕,沉声道:“小孩子家乱嚼什么舌头!还不快过来!”
甄甜嘟哝着小嘴,怏怏然走回杭苇之身边。
早前得骆汉永引荐良医,不消几天甄甜病情便大有好转。而后骆汉永一再盛情相邀,杭苇之推脱不得,只好带着甄甜移步至东楼修养。自此,骆汉永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的他淋雨就算洗澡,衣服破烂不堪也不见得会换,晨起不洗漱,睡前不洗脚,毫无个人卫生可言,一身难闻的体味,人人敬而远之;现在的他开始注重自己的仪容仪表,天天洗澡、日日剃须,身上的衣服每天都不带重样的,可惜不得其法,再是精良的面料、得体的剪裁,到了他的身上都能穿出邋遢的味道。不光如此,他对杭苇之更是殷勤备至,连带着对甄甜也是关怀有加,为此还闹出了不少笑话,依然不亦乐乎、热情不减。他这一系列反常到近乎疯魔的举动,直接影响了三个人:
第一个是好色的严世蕃,自打第一眼见到杭苇之他就动心了,却又不得不按耐觊觎之心。
第二个是徐丽燕,她对骆汉永的心意,除了当事人谁都明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醋坛打翻,酸气冲天。她的武功和杭苇之在伯仲之间,醋意之外又多了层好胜之心,时不时找杭苇之麻烦,纵使杭苇之一再忍让,还是有两次险些动手。
第三个就是杭苇之本人,她对骆汉永心存感激,很珍惜这个性情真挚的朋友,但也仅此而已,她不想同徐丽燕结下仇怨,更不愿和严世蕃有丝毫瓜葛。甄甜一病愈她便请辞,结果受到了骆汉永近乎无赖又不失真诚的挽留。她不是一个以口才见长的人,平日里话不多,只要不是仇敌,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更何况是视作好友之人的盛情,不忍弗人好意,只好勉强留下。之后又请辞数次皆是一般结果,深知这样拖着不是办法,最后下定决心待小年夜之后便同骆汉永明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有停留了。
童言无忌,闹出好大一出尴尬,严世蕃打一哈哈,出面收场,起身作揖,道:“感谢贝掌柜、酆兄、闻人小姐、闻人公子、古公子、王先生赏光,诸位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我等不胜荣幸!”说话间,试图去摸贝七华的柔荑。
贝七华轻轻侧身,敛衽作礼,巧妙躲过,道:“严公子客气了,能得阎老教主和严公子相邀,又幸遇诸位国之栋梁、文士大家、江湖英豪,实乃我等三生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