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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妇人沉脸瞪眼:“很好笑吗?”愤怒的目光一转,嚷道:“还不快过来扶我一把!”
李时珍赶忙小心停下手头的接骨事宜,噔噔噔跑上前将人扶起,关切问道:“可有磕到哪儿?”
年轻妇人没好气道:“你说呢?”
外男在侧,面对年轻妇人的恶劣态度,李时珍既不生气,也不避嫌,细致体贴的帮着清掸身上的尘土。
“好了好了好了,不就磕了一下嘛,没那么金贵,你忙你的去吧!”年轻妇人拍开李时珍的手,以粗鲁掩饰羞赧,到底是女子,在外人面前太过亲密总过不了那道羞耻心。看似随意地揉了两下膝盖和手肘,其实磕得挺重的。
李时珍引介道:“世英,这位是内人。”
公冶世英笑容不改,不是嘲笑的那种笑,更不是幸灾乐祸的那种笑,他早猜到了二人的关系,靠坐在床上,笑眯眯地作揖道:“公冶世英见过嫂夫人。”
李时珍夫妇本是受邀去往邻村替人诊病,一直忙活到天黑,赶上大雪封路,打算留宿一宿,不想竟有恶鬼般的血毒人闯入,无端杀害数名村民后,又莫名其妙地退走了,留下一村百姓在风雪中凌乱。夫妇二人医者仁心、古貌古心,确定被害者已然没救,并从中看出绝非所谓的地狱恶鬼所为,不顾村民劝阻,大着胆子顺着血毒人退走的方向赶去,然后便来到了公冶世英落脚的村落。
进村后,一步步走来,睹尽阖村惨状,夫妇二人痛心不已。正当唏嘘之际,瞧见竟还有一户人家透出光亮,自然要上前一看,于是便碰上了因极度疲累而睡去的公冶世英、因重伤而昏迷的月和成为孤儿的四胞胎,夫妇二人并不知道这男女幼小六人的身份和关系,想当然地当成了一家六口。
李时珍妻子姓吴,面对公冶世英的问候,敛衽作礼,很是草率,冷冷说道:“还道你不到大天亮不会醒,想不到这么快就醒了。”
公冶世英脑子一转,心头咯噔一下,任他素来行事不羁,终不至放浪到无视男女之别,一时没忍住:“是嫂夫人替我上得药?”
夫妇二人各有分工,医术精湛的李时珍负责救治危在旦夕的月,粗通医术的吴氏原本只打算给公冶世英喂服一粒滋补气血的药丸,见了一身伤,恻隐之心大动,不由自主的顺手把伤给处理了。吴氏随夫行医数年,医者眼中无性别,加之天性使然,于男女大防的部分方面较之大多数女子看得更淡些,可被公冶世英这般当面说破,味道就变了,顿时面皮发烫泛红,心下羞怒交加,面上强作蛮横,重重哼了一声。
公冶世英自知失言,出口即后悔,面对仇敌或对头,他什么话都敢讲,管他合不合适,根本不在乎何为口德,于是干笑着转移话题,仓促且生硬地指着木桶说道:“为了挑这两桶雪,嫂夫人定是费了不少功夫吧……嫂夫人辛苦了。”屋里的水缸本就没剩多少水,煎药清洗做饭烧菜都要水,整个村庄都受到血毒人的荼毒,自不敢随便取用村庄里的雪,河水冰冻三尺,凿取亦是不易,稳妥起见,吴氏走了好几里路才找到干净的积雪。回到门口时,走得太急,正要卸担开门,不慎脚下一滑,连人带桶直接撞到了门上,这才有了破门而入、狼狈倒地的一幕。
失言在前,尴尬已铸,一句“辛苦了”,总给人一种除了挑雪一事,还包括了上药,所以并没有完全化解尴尬。
恰逢其时,吴氏撞门时没被惊醒的四胞胎大声哭了起来,其中一个先哭,然后另外三个也哭了,四个小娃娃就像是在比谁哭的响,真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好不热闹,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吴氏逃也似的积极上前哄慰安抚,一改毛躁粗鲁,跟变了个人似的,极尽细致耐心,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育儿不易,却也自有一番乐趣在。
乐在其中的吴氏哄好了孩子,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惊讶,不无羡慕地感叹道:“四胞胎可是稀罕的紧,你们夫妻二人倒是厉害。”
“嫂夫人误会了,小弟和那位姑娘可不是夫妻。我未娶,她未嫁,相互间清清白白的,自然也不可能生出这么讨人喜欢的四个小家伙……”公冶世英笑意一变,“咳,嫂夫人可莫要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
吴氏听出最后一语带着调侃之意,似笑非笑地翻了翻白眼。
公冶世英瞧着亲切又有趣,强打着精神,将来到农舍后的见闻做了简单的讲述。
“是这样的啊。”吴氏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东璧、东璧,你说我们……”见丈夫正聚精会神续接断骨,便不再打扰,转而同公冶世英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初时的尴尬不知不觉间便消除了。
公冶世英的那份与生俱来的幽默调皮和并不越线的不羁,吴氏不仅不反感,还有些好感。而吴氏源于骨子里的爽利泼辣劲儿,别人或许不喜,对公冶世英却十分受用,因为东方燕就是这样的人,鲁直之中透着几分可亲与真实,比之东方燕又少了几分蛮不讲理,多了几分稳重耐心,或许是年长些的缘故。公冶世英对所谓的淑女典范素来嗤之以鼻,瞧不上“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的那一套,怎么舒服怎么坐,怎么自在怎么站,想笑就畅快的笑,生气就大声的吼,就像吴氏这样,就像东方燕那样。
“不知道燕儿她们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已平安脱险?”公冶世英默默想着,怀揣着无尽的担忧和深深的无奈,多重负担下终于支撑不住了,昏昏欲睡。
李时珍潜心治伤,月性命垂危,吴氏静心照拂,四胞胎重回黑甜乡,公冶世英疲惫睡去……一切归于寂静,落针可闻的寂静。
……
礼部尚书府外书房隔间门扇开启,前后走出二人。
前者年约三十,生得尖脸大鼻、浓眉小眼,傲气外露。此人姓高名拱字肃卿,新晋进士,与鄢懋卿同榜,入选庶吉士,授任翰林编修。后者是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天庭饱满,细长的卧蚕眉下生着一对炯炯有神的长眼睛,嘴边鬓下冒出稀疏柔软的胡渣子,青稚俊朗的外表中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此人姓张名居正字叔大,幼名白圭,早在两年多前就已是举人之身,名副其实的少年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