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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2000年9月15日……星期五……晴
我妈自打去年知道都市日报每年高考之后会刊登当年的高考试卷和参考答案后,便订了两年的报纸,以确保我明年高考结束后核对答案估高考分数时有报纸可看。是的,我妈怕明年买不到都市日报,去年就开始预订这份报纸了。不过这份报纸订得还是很值的,每天不到1元钱有16-32版不等,包含时政新闻、经济、文化、时尚、体育等多方面内容,有时加版赠阅还插有不少卖车卖房的广告。一年报纸能垒到半人多高,看过后再当废纸卖掉还能回收不少钱。
吃过中饭后看报纸是我除学习和午睡以外难得的被允许的少数几项休闲项目之一。以往,我翻翻新闻、文化和时尚版就去午睡了,最近看完后还要把体育版单独摘出来带去学校——封闭式管理对于住校生而言,想要获取有时效的外界信息,除了晚自习前短暂、随机且非固定地看电视新闻,就只能靠走读生“随身携带”消息源了。四年一度的奥运赛事已经开始,体育迷霍江和莫凌波想要了解奥运最新动向,便四处想办法弄体育报纸看,得知我家长期订阅都市日报后,我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的报纸供应源。
施莱特是另一个体育迷,不过他主要专注于足球。最后一排靠门的角落是方便摸鱼和观察老班行踪的风水宝座,他看上这宝座后,便果断地和付荣华调换了座位,并充分利用有利地形,长期保持教室后门大开,缩短从座位到球场的耗时,把课间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踢球上。课间,他偶尔坐在位子上时,不是在看《体育周报》,就是在专注地研究福利彩票,很少和我们前一排的女生说话。今天他跟我搭了个茬,也仅仅是要借都市报的体育版看。
《体育周报》虽是一周出一次,但薄薄几版、两元一份的价格也不算便宜,施莱特却几乎每期必买,每买必仔细研读。看他平时穿着,也无非是球衣、校服,或质料一般的衬衣、汗衫,早餐也经常像我一样,吃得简单而糊弄,并不像家里经济条件有多好的样子。印象里,陈舟、单凌云、何斌和彭思宇等等对篮球如痴如狂且经济条件更好的男生,也没见谁像施莱特这般对体育报纸有稳定而持续的经济贡献。想来,他对足球是真的爱吧!
体育与我而言就是上课时间光明正大地不学习,是短暂忘却高考的异次元时空,是排遣压力的途径,是“奉旨”撒欢。男生们会迷恋某某球星酷帅的进球动作、高超的运球技巧;会沉迷于各种技战术的探讨,仿佛自己就是某队教练,与意见相左者争个面红耳赤;甚至会关心球员“转会”、球员之间、球员与俱乐部之间的各种“恩怨情仇”衍生小八卦。与他们不同,我仅仅是喜欢自己在运动时放空大脑、汗流浃背至精疲力竭的状态。全身心投入运动本身,竭尽全力地释放时,精神上会获得无比自由的快感。
然而,人生往往就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从高三正式开学开始,足足期盼了两个星期的体育课又没上成——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原因被数学课挤占了。今天是悉尼奥运会开幕的日子,校内外烘托了许久的关注奥运的热潮也让班上绝大多数人早早守在了教室的电视机前等待开幕式的播出。刚接管“开电视”大权的新班头徐建打开锁电视的铁柜,接上电源开关,屏幕上一片雪花。他窜前跳后各种拍打电视机外壳、调试电视线和开关,屏幕上仍旧雪花一片。电视机前的所有人都不甘心,敦促徐建再试着修修看,也有人不相信他的手艺,自己上前查看。前前后后折腾了近半个小时,屏幕上的雪花仍岿然不变,大家不得不悻悻作罢。
算了,对我而言,似乎什么都是越期待越遥远。放下执念吧,我的世界里没有心想事成!
可始终还是有执着的人,跑到隔壁班的走廊上,把他们的窗户围个水泄不通,只为站着远远地看一眼这届奥运会的开幕式。
2000年9月18日……星期一……阴
奥运会开幕已有几日了,晚自习前各班打开电视看奥运赛事的热度比起看开幕式丝毫不减。我们班的电视信号有问题,一开始怀疑是闭路电视线坏了,我偷偷从家带了根好的闭路电视线来给班头,换上后电视屏幕还是一片雪花。班头又怀疑是插电视线的插座面板坏了,找老班借了工具修了半天,晚饭也没顾上吃,仍没修好。班上的男生大都跑去隔壁班的窗外打围,借光看别班的电视。也有人找了窗边的位置,用小望远镜蹭对面楼高二的电视看。
在我校男生中,篮球是受众最多的运动。由于高中极大的男女人数比,以及大部分女生不喜欢运动,也可以说篮球几乎约等于是我校学生受众最多的运动。今天转播的中国男篮对美国“梦四队”的比赛自然而然成为了近几日来最受关注的赛事。几乎每个教室的电视里都同步着同一个频道、同一个赛事,一千多双眼睛都关注在那几十个相同内容的屏幕上,电视里的解说在校园教学区形成了环绕立体声。
美国“梦四队”的队员里虽没有艾弗森、奥尼尔这些耳熟能详的大球星,中国男篮有姚明和王治郅的加持,但两队整体实力仍较为悬殊。顶着这“先天不足”的压力,中国男篮也打出了应有的水平。随着中国队每组织一次有效进攻,一声声喝彩此起彼伏,随着关键时刻的精彩进球,有节奏的拍桌呐喊在校园内轰鸣而起,经久不息,而失球时的扼腕叹息的“哎”声也异常一致,比有专人指挥还要整齐划一。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赛事里,不分高一、高二,还是高三。
直到上晚自习的老师陆续走进教室,电视才一个一个陆续关掉。终究什么都无法突破“学习”这道终极大防。比赛并未结束,但晚自习已经开始,看来明天的都市日报又会成为极度抢手的稀缺货。
2000年9月19日……星期二……晴
课后学生会又开会,总是有开不完的会!
这次的会是由年级组长兼教导主任的“掌门大弟子”高二的学生会主席吴德清主持。吴德清已深得年级组长真传:拖拖拉拉,在通知的开会时间之后半个小时才到会场;唠唠叨叨,讲了十几二十分钟假大空的官话套话后才进入正题。不过这也是个本事,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做到每一句都是言之无物的废话还能讲那么久的。
吴德清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像喝了酒一样脸红脖子粗、前言不搭后语地絮叨着,倘若再叼根烟,就活脱脱一个抗日剧里的“太君”了。他絮叨了半个多小时,传达的所有实质性内容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为配合奥运和即将到来的国庆,宣传部要组织各班办黑板报,文艺部要落实年级组长策划的“国庆游园晚会”,其他部门围绕这两件事予以这两个部门配合。这句话说是概括,却并未丢失具体信息。因为“黑板报”和“游园晚会”的要求、时间节点安排和怎么检查考核、哪些工作是需要学生会配合的、哪些工作是老师完成的等等具体事项,他一个也没说。问他,他就一概以“会后听通知”搪塞。想来他也就是个传话的傀儡,什么都不清楚。这种情况下还组织各部门开会,不是对自己的口才有足够自信,就是脑子坏掉了。
对于学生会这种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又没效率的会,几年来我已经习惯了,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半个多小时的生命被浪费,仍会心如血滴。在这个会上,作为高三文艺部长兼班宣传委员的我,比其他班的宣传委员更早知道了要办黑板报的消息,于是提前开始了新一期黑板报的策划。
乐为拿来本有点发黄的黑板报版式设计的书,说给我参考,并积极向我建议道:“现在高三课业繁重,好多运动时间都被缩减了。其实大家对各项体育运动也都还是挺有兴趣。这期要不就以运动为主题,办奥运专刊吧?”
“好啊!”我肯定他的想法。
“可以画上一些奥运标志,内容可以写一些体育项目的介绍或者一些与体育有关的冷知识和小故事,我国申办2008年奥运的事也可以写上去。”他继续提供着他的想法。
“很好啊!我也是这么觉得!要不这一期就你和班头你们两排的人负责完成吧?需要我和艺婷技术支持就说。”我看到了乐为的热情和能力,正好借此机会,让更多有兴趣的人参与到黑板报的制作中。他也毫不作伪推脱,一口答应下来。
2000年9月22日……星期五……晴
黑板报在乐为和徐建的主持下,版面和内容都有了较大改变——以文字为主,除了几个奥运标志再没有别的绘画。内容都是与体育有关的科普“硬”知识,没什么感性小故事,一看就是理工直男版的黑板报。乐为和徐建作为支书和班头,大概想独立完成这次黑板报,便没叫我和艺婷帮他们画插画。但他们几个大男人的绘画水平又实在有限,便扬长避短,走理性硬核路线。乐为一如既往地把字帖一样的标准粉笔字安放在他眼中那张纵横对齐的隐形网格里,仔细擦拭不该有粉笔末的地方,对每个字认真修饰润色,让强迫症患者看了会获得极度的舒适感。徐建则适时地组织其他人搬凳子、查资料、弹线、看位置高低什么的,为乐为打辅助。
奥运赛事越来越热,月考之期也越来越近。
在全国上下借奥运东风鼓励全民健身的这种大背景下,已经有好久没上体育课了,今天下午的体育课又差点泡汤:我们已经到操场整队集合了,数学老师堂而皇之地来挤占体育课,叫我们回教室。体育老师也乐得被挤占,他可以原地下班。学校、老师、家长,那些大人们经常干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事,我已经不相信他们喊的任何口号了,只希望能借他们的口号拉大旗作虎皮,争取下我们应得的权益。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到教室没一会教务处临时通知数学老师开会。我们自由了,体育老师却不知所踪。大部分男生自主跑去操场打篮球,踢足球的只有施莱特、刘佳佳他们几个,大部分女生则呆在教室写作业、看小说、自由活动。
我和孙艺婷借这难得的机会也到操场上伸伸胳膊腿,找陈舟混了个篮球玩。陈舟自打胳膊骨折后,男生们打球时都会主动离他远一点。他现在胳膊虽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是自动远离了男生们的“竞赛组”,加入了我和艺婷的“投篮组”。陈舟个子虽瘦小,打篮球的技术在班上却是冒尖的,就算只用左手投篮,我和艺婷两人的总命中数也超不过他。加上他投篮爱炫技、爱在女生面前夸口的习惯,一节课下来我竟不觉得累。想想也是,大部分时间都在看陈舟炫个人技,听他和艺婷吹牛,持续打球的时间并不长,不累实属正常。
课后,袁英宿舍里有些东西要带回家,去给她帮忙,不必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