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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二酒馆的招牌,是请了村里的张秀才书写在一块木板上的。都说张秀才字写的好,朱掌柜为此送了张秀才一壶酒、一斤熟肉。张秀才本来是拒绝的,他认为自己的字迹秀美,用来写傻二酒馆四个字有损风雅。便提议给朱掌柜的酒馆改个名字。但朱掌柜不喜欢,他认为傻人有傻福,自己傻才有生意可以做。张秀才为了酒肉饱腹,只好放弃了那点风雅的矜持。
坏蛋们都走了,朱掌柜大祸临头的危机感总算平静下来。他高兴地与胡小二击掌庆祝说:“平安大吉,这些煞星总算都走了。”
胡小二奉承朱掌柜说:“今日在掌柜的英明领导下,我们傻二酒馆总算是有惊无险。”
朱掌柜说:“少给我拍马屁,快将那些血污打扫干净。”
“好的,我的傻掌柜。”胡小二先是用抹布清洁了桌椅板凳,再拿起扫帚扫地。正打扫地卖力,突然阴霾的天空下起了暴雨。
豆大的雨滴溅湿了酒馆里靠近门窗的桌椅,朱掌柜看了一眼外面糟糕的天气,对胡小二讲:“大雨滂沱必有妖,快收拾干净,我们今日早早关门大吉。”
胡小二为躲过了凶劫还在欣喜,听到可以早点歇工,更是开心了,对朱掌柜说:“好嘞,我的傻掌柜。”
朱掌柜说:“我去厨房告诉李二收拾一下,你少贫嘴,快快收拾。”
饭馆几乎没有残羹剩饭,李二正在吃饭,用馍蘸着一碗炖过牛肉的肉汤饱腹。朱掌柜看见了,也拿起一个勺子品尝了肉汤,对李二说:“这汤咸了,你少喝点,留些汤水明天炖牛肉。省得放盐了。你不知道,最近盐涨钱了,老贵了。”
李二几口就吃下了一个馍,然后把碗里的剩汤倒回灶上的大铁锅里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朱掌柜只是说:“快收拾收拾,打烊了。”
胡小二此刻却慌张地跑进厨房来,哆哆嗦嗦地对朱掌柜说:“掌柜的,不好了。”
朱掌柜立刻有了领导人的气势,瞪着眼睛说:“天上能下刀子吗?这么大惊小怪的。”
朱掌柜的话音刚落,风雨里的一把冰刀就穿透了一扇油腻的破窗户,插在烟熏火燎的灶台上。
胡小二指着那冰刀说:“掌柜的,你看!”
朱掌柜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说:“下刀子不怕,我们躲在桌子下面,等雨停了。”
胡小二说:“掌柜的,比下刀子更可怕,刚才那伙杀人不眨眼的煞星又回来了,他们要十斤酱牛肉,两大坛酒。”
听到胡小二的话,朱掌柜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打了个晃儿,可毕竟酒馆是自己的,心中必须鼓足勇气,遇到了坏蛋,就得应战。于是站定说:“你们准备酒肉,我去招呼。”
朱掌柜抬头挺胸,昂首阔步走到他的柜台上,他眼里的五个大坏蛋此刻对他来讲,只是五个风雨里前来酒馆饱腹的客人。
亡忧阁五伥围坐了一张桌子,在腥风血雨的江湖里难得了一段吃肉喝酒的惬意时光。胡小二搬来了好酒,李二端上了大盘牛肉。
胡小二转身要走,高力士却拽住了胡小二的衣领,将胡小二整个人拎起来,高力士说:“你刚才在厨房说谁煞星呢?”
胡小二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裤裆里湿了一大片。
“大侠请住手,放开我们家小二。他家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七个娃娃。不要伤害他。”朱掌柜阔步走到高力士面前,为胡小二求情。
高力士将胡小二丢到地上,对朱掌柜说:“你是掌柜的,那我就让你吃点苦头。”
“我就更不行了,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个娃娃,”朱掌柜继续深情地演讲,“人在江湖都不容易。既然都不容易,我们就不要互相伤害了,今天这桌酒肉算我请客,诸位吃好。”
白无常“啪”地一声将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到桌子上,对朱掌柜说:“你的话很感人,今日这酒肉不用你请客。你放心好了,我们杀人是生活所迫,不是喜欢杀人。”
北冥鸢也将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到桌上,说:“你的话感人也感妖,我再给你十两银子,给这个胆小的小二买条裤子。”
朱掌柜也不客气,拿了两锭银子,心情激动且难以平复,笑着说:“五位果然是豪杰,银子我收下了,我一定给他买条好裤子。”
“二十两银子,足够买寿衣棺材的了。”酒馆的门被狂风骤雨打开。安太岁赫然站立在门外。他生气地看着亡忧阁五伥,爆发雷霆之怒:“你们这五个混蛋,躲在这里喝酒吃肉!”
白无常立刻失去了那种逍遥自在的样子,低头起立说:“主上,这冰刀雨太厉害,所以我们五个在此打算等雨停了再追杀冥河、诡影。”
安太岁说:“白无常,你在江湖上也算是个有名气的坏蛋了,说话靠点谱,是你们追杀人家,还是人家在伤害我们,搞清楚。骤雨不终日,现在你们立刻给我滚出去,追上诡影。”
安太岁发怒了,你可以不听话,但想要活命必须听话,人在江湖,太多时候,命不由己。
亡忧阁五伥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放下了热爱的酒肉,再次奔赴进风雨里。人活着总要经历些辛酸。
安太岁看着桌子上的牛肉,伸出一条长长的舌头,缠绕卷起所有的牛肉,塞到嘴巴里,然后将两个酒坛子囫囵吞下去。轻蔑地看了一眼朱掌柜、胡小二,说:“给我生盆炭火,我衣服湿了。”
朱掌柜说:“小二,快去拿个火盆来,取炭生火。”
“掌柜的,我这就去。”胡小二立刻跑出去,麻利地取来盆火,在大雨倾盆的凉爽里生出燥热。
安太岁坐下来,烤干潮湿的羽毛,对伫立的朱掌柜说:“怎么?害怕了?怕我杀了你们?”
朱掌柜说:“我们是真的怕,毕竟我们在您眼里就是三只小蚂蚁。但我们敬重您,您不会杀我们的。”
安太岁环顾了酒馆,说:“这酒馆够旧够破的了,你爷爷朱五扣活着的时候,我常来喝酒。他死了很多年了吧?”
朱掌柜说:“我五岁的时候,我爷爷就死了。既然您认识我爷爷,从今起,那您就是我爷爷。”
安太岁将两个空酒坛子吐到地上摔碎,笑着说:“你和你爷爷一个德性,再多弄些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