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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三间房连在一起的大屋,屋里有一盘十几米长的大炕,地中央是一个大火炉,炉筒子连着大炕,火炉里硕大的煤块正燃烧着熊熊火焰,整个屋里暖意融融,这就是原来徐家家丁住宿的地方。屋里众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大炕上,都舒展着身姿,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温暖,在自己家里是买不起这样的块煤取暖的,都是烧牛粪,那点热量,本来就稀薄,还燃烧的很快,需要不停的往炉子里加牛粪才能让屋里勉强有些热气,临睡时加满一炉膛,还没等进入梦乡便燃烧殆尽了,整个夜里便寒彻肌骨。他们都庆幸自己能被徐老爷重新召唤回来,可以每天睡热炕头,吃白面馍馍,偶尔打牙祭,还有让人垂涎三尺的大肥肉。这些人多日未见,重新聚到一起后,便和往日一样,开始天南地北的吹嘘着各种见闻,有几个喜欢插科打诨的,更是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众人聊兴正浓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一个手提木匣的人走了进来。此人大家都熟识,正是下午给他们安排食宿的贾锦荣。众人见贾锦荣进来,都赶紧从炕上下来,站在一边,有的人来不及穿鞋,便光脚站在那里。贾锦荣也不理会众人的手忙脚乱,从容不迫地走到炕前,把木匣放到炕上,然后抬腿跨到炕沿上坐定,把面前众人挨个扫视一遍,说道:“我叫贾锦荣,徐老爷家的亲戚,咱们下午都已经见过面了,徐老爷现在有事外出,由我来为大家安排各自的工作。”
众人齐声道:“贾老爷好,给贾老爷请安。”
贾锦荣微微颔首,向大家致意,接着说道:“你们大家对这里都不陌生吧?”
众人答道:“不陌生,我们以前都是徐家大院的家丁,前不久就是在这里被徐老爷辞退的,这里的一草一木,我们比自己家的都要熟悉,现在徐老爷慈悲又把我们都召唤了回来,我们一定给徐老爷看好家,护好院,请徐老爷、贾老爷放心,绝不辜负老爷们对我们的期许。”
贾锦荣说道:“我先替徐老爷谢谢各位。不知你们诸位离开徐家后过得怎么样啊?都去干了些什么营生?”
众人听此一问,都满腹辛酸,怨声载道起来:“我们从小就在徐家大院出力干活,去了外边居无定所,更难寻得生计,有人雇佣时便去打个零工,没有活计就在家里闲坐,整日饥一顿饱一顿的狼狈度日。”
“饿得实在没法的时候,拉下脸来街边乞讨过。”
“有时候没有生计,迫不得已出去偷点钱粮,被警察抓住,除了挨打还蹲了几天班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辛酸和委屈,能看出来,离开徐家的庇荫这些人过得都不好,这些人平日里在徐家看家护院,对佃农和长工吆五喝六神气活现习惯了,让他们回到自己的村里,做苦力干农活,早已弯不下腰身,只能混迹街头,奈何官府对地痞流氓、土匪恶霸打击甚严,这些人只好夹起尾巴,清苦度日。今日被徐世贤重又召回,真正是感激涕零。
贾锦荣看着面前这些人说道:“你们知道徐老爷当时为什么把你们解散让你们回家吗?”
有人恨恨地说道:“还不是官府不让徐老爷有自己的私人武装,不仅把枪支都没收了,还把我们这些人都解散了,害得我们衣食无着。”
贾锦荣说道:“看来你们也不糊涂,知道是谁把你们害得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辛苦度日的。他们不仅要砸了你们的饭碗,还要把你们都逼上绝路。受害的不光是你们,还有徐老爷,就在前不久他们带人从徐家强行逼捐一万块大洋,今天又把徐老爷带走了,你们也都看到了。如果任由他们继续在这里统治下去,只怕大家更没有好日子过。”
众人纷纷叹息道:“这是不让人活啊,我们这些做下手的,命贱,只要能混出碗热乎饭来,我们便感恩戴德,毫无怨言,现在硬生生把我们逼的没了吃饭的地方。衙门除了对我们这些下人们各种管制逼迫,还明火执仗地逼迫老爷们,找上门来明抢,真是没有天理了。看来我们想过好日子,必须把这些人从中都城赶出去。可是话又说回来,人家有人有枪,我们手无寸铁,不服又能怎样?”
贾锦荣说道:“他们既然不让咱们好好活着,那他们也就别想活地消停,我和徐老爷合计把你们召集到一起后,秘密把你们武装起来,平日里只管和长工们一样起居,随便干些活计,顺便为徐老爷看家护院,若是外边的局势有什么变化,我们便顺势而起,把压迫咱们的这些人赶出中都城。”
有人说道:“我们只有这几个人,能成得了气候吗?再说拿什么武装我们?徐老爷家的枪械早就上缴了。”
贾锦荣说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要小看我们自己的力量,如果有很多人团结起来,我们的力量就会越来越大,再说整个中都城早已暗流涌动,若是有人振臂一呼,便会响应者云集。为了大家都能吃饱饭,为了我们有衣穿,有屋住,为了我们自己的前程,也为了将来我们儿孙的福祉,我们现在必须要把自己武装起来,随时准备战斗,我们自己的幸福生活需要自己去争取。至于你提到的枪的事,今日午夜便会有人送来,我们只需做好准备。”
家丁中有些人虽然听不懂他讲的大道理,可是听从他的安排当下便有安身立命的所在。也顾不上去考虑此事是否可行,只当和原来一样,在徐家大院里扛枪巡逻,风光度日,便都纷纷点头答应。
贾锦荣伸手把放在炕上的木匣打开,里边是白花花的大洋,众人的目光纷纷向这边看来,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贾锦荣从木匣里抓起一把大洋,又顺着手掌把大洋滑落到木匣里,对众人说道:“既然我们大家都又走到了一起,日后我们就是一个集体,你们跟着徐老爷和我好好干,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除了给你们按时发饷,若是谁表现出色,我还重重有赏。但是你们众人必须严格按照指令行事,令行禁止,不得有一丝差错,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今天每人先发十块大洋,就当是给大家的见面礼。”
套近乎的话大家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听听也就罢了,可是听到当下就有大洋要拿,还是整整十块大洋,大家沸腾了,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是他们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
贾锦荣把每人十块大洋发放到他们手里,正色说道:“此后,我们便是一个整体,性命相依,休戚与共,你们每人都要严格保守这里的秘密,坚决完成交代给你们的任务。”
这些有奶便是娘的莽夫,早被白花花的大洋冲昏了头脑,哪知自己所面临的险恶,都争先恐后地向贾锦荣表白着忠心。
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人群,却是一样的手段,一样的场景,和“鹞子”诱惑八方道道徒的手法如出一辙,效果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应该接受过同样的训练,抓住了人性最致命的弱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有足够的筹码,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为你赴汤蹈火。
贾锦荣为这些人发放完大洋后,他带着几个人走了出去,把看守城门和徐家大院大门的岗哨全部替换了下来。然后返回厢房,让众人穿戴整齐,先在炕上歇息,待夜半时分,随自己到村子外边的后山上有大事要办。
众人不敢过问是何事,都把衣服穿好,重新躺回到炕上闭目小憩,只等贾锦荣一声令下便倾巢出动。
再说曹旋和马平,为了探寻和“鹞子”传递情报,接头之人,几日里二人经常徘徊在徐世贤村附近,希望能有所收获,就在二人在村头的林子查验探究,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时,看到徐世贤村口有大量的警察走了出来,走在前边的是两匹高头大马,中间是一乘马拉着的暖轿,后边跟着两列整齐的警察。
曹旋仔细看去,认出那乘暖轿是徐世贤的,看着这支行进的队伍,曹旋觉得有些蹊跷,不知徐世贤家因为什么事招来了警察,看样子事态较为严重,否则不会惊动这么多警察前来。而徐世贤能坐在自家的轿子里,也不像是被缉拿的对象。这么多警察前来就是为了迎接徐世贤吗?徐世贤还没那么大的排场,这里边肯定有事。
曹旋对马平说道:“徐世贤和这些警察一起往县城走去,不知所为何事,你说我们是要在这里打探徐家大院的动静还是跟到县警局去看看究竟。”
马平说道:“二爷,依我看,我们还是在这里守株待兔稳妥些,即便我们跟着前往也进不了警局,还是对所发生之事一无所知,我们不如在村子周围转悠着,瞅个机会能进到徐家大院,我们可以偷着去找徐小姐问个明白。”
曹旋沉吟片刻说道:“你所言不差,现在跟随进城意义不大,我们先在徐家大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二人计议已定,趁着夜色摸到徐世贤村口的城门附近,往城门处看去,只见门里有两个下人在那里站岗,只怕二人现在想要混进村内也得费一番周折。只能一边等着徐世贤回来,一边等看门人睡着后,再做计较。
眼看着已是亥时,徐世贤的暖轿还没见回来,进出的村人此时早已绝迹,城门也落了锁,两个看门的下人早就躲进门房里取暖去了。马平有些受不了冷冻,对曹旋说道:“二爷,咱们进村吧,你上前叫门引开他的注意,然后我趁机上前把他制服,实在不行我就把他抹了脖子。”
曹旋说道:“稍安勿躁,现在徐家刚刚有大批警察来过,若是我们此时再在门上行凶,势必会暴露行踪,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不能节外生枝,还是要想个稳妥的计策把看门人给引诱出来,我们再下手不迟。”
就在二人为如何进村绞尽脑汁时,只听城门“吱呀”一声开启,从门里走出一个手提马灯之人,接着有二三十人鱼贯而出,后边众人每人都怀抱一根檩条,紧紧相随。这一行人,互相之间也不交流,出得大门便悄无声息得往村外的后山走去。
曹旋和马平仔细辨认,想看清这些人究竟是何许人也,奈何夜幕沉沉,加上距离遥远根本看不出这些人的本来面目,曹旋的好奇心被这些人给勾了起来,没想到表面上看似平静如水的徐世贤村背地里竟然暗流涌动,曹旋有些自责起来,还是自己太年轻了,只道徐世贤是一个和颜悦色,温文尔雅,乐善好施的大财主,没想到背地里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其他身份,经营着不敢见人的勾当。今天自己倒要看看,从徐世贤村里出来的这些人究竟意欲何为,或许从这些人身上能揪出徐世贤的狐狸尾巴。
曹旋打定主意,带着马平尾随在这些人身后,悄悄地跟了过来。这些人来到后山的山坡上,选择了一片开阔平坦的空地。手提马灯之人招呼一声,众人都把手里的檩条码放在地上,架成一堆,然后取出怀表看了下时间说道:“点火。”
众人很快就把檩条点燃,在空地上燃起一堆熊熊火焰,大火把周围照得透亮,曹旋和马平都看清楚了,手提马灯之人正是贾锦荣,他身边站着的都是徐世贤家原来的家丁。
曹旋和马平有些诧异,不知道贾锦荣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来山上点火,二人揣着好奇,仔细地观察着这些人的举动,只见贾锦荣不停的抬头往天上看去。曹旋和马平也往天空中望望,皎洁的月光照耀着的夜空看不到一点东西。
没过多久,天空中传来了微弱的嗡嗡声,没过多久声音逐渐变大,曹旋听出来了,这是飞机马达的轰鸣声。围在火堆旁的贾锦荣和一众家丁也都听到了声响,纷纷抬头往天上看去,只见天空中有一个红色的小灯在不停地闪烁着,很快天空中的声音越来越大,飞机的轮廓已经在月光下大抵可见,眼看着就要飞临众人的头顶,只见有一个黑乎乎的物体从飞机上掉落下来,转瞬间,那个黑色的物体便膨胀开来,急剧降落的速度缓慢下来,晃晃悠悠的飘向地面。紧接着飞机上又投掷下来一个物体,和前面那个先后向地面飘来。待投掷完后,飞机便轰鸣着向上攀升而去,转瞬间便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只留下两道白白的尾气。
见飞机远去,贾锦荣说道:“他们是来给我们空投装备的,你们分开两队,分别把这两个降落伞的位置给我盯仔细了,等下一落地,马上把东西收拢过来。”
众人齐齐答应一声,都向着降落伞坠落的地方跑去。
马平看着奔跑向降落伞的家丁,不禁咂舌道:“乖乖,这贾锦荣到底是何方神圣,背后有多大的势力?竟然有飞机给他空投物资。”
曹旋看到这一幕,心中早已释然了,对马平说道:“贾锦荣和‘鹞子’一样,都是国军的特务,‘鹞子’平日让人传递的情报肯定都交到了他的手里,贾锦荣能在徐世贤家落脚,很可能他们都是同伙。现在不知道这飞机给他们送来了什么东西,他们肯定有更大的阴谋,我们先看看再说。”
曹旋和马平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那些追逐降落伞而去的家丁,他们都已经找到了降落伞降落的地方,每个降落伞下捆绑着五箱物资,箱子全是漆着绿漆的木质军用枪械弹药箱。他们两人一组,抬着箱子往贾锦荣身边靠拢过去。
贾锦荣让大家迅速熄灭尚在燃烧着的火焰,然后将箱子和降落伞一同送至徐家大院。
曹旋和马平目送他们离开,马平问道:“二爷,我们还要进徐家大院一探究竟吗?”
曹旋摇摇头说道:“暂时先不需要了,今天真是一个天大的意外收获,没想到我们竟然撞见了贾锦荣来接收这些空投物资,这已经确定了我先前的猜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也推测了个大概,贾锦荣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已经确定无疑,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徐世贤和贾锦荣是不是一伙的?是他们合谋害我还是贾锦荣一人所为,他们所谋求的事业与我何干,为什么要苦苦相逼,一心置我于死地。冤有头债有主,我一定要查出真相,不管是谁在背后害我,我都会让他死的很难堪。”曹旋说完和马平一起往山下走去。
贾锦荣带着人手把这些物资全部搬到了后院的仓库,他今天虽然受了点惊吓,可是看着眼前空投来的物资,早已把那丝隐忧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喜形于色。他让家丁把这十个箱子全部打开,开始一一清点这些物资,电台一部,干电池数十节,密码本一册,手枪三十把,步枪二十支,还有五挺机关枪,剩下的全是子弹,足足上万发。这些武器全是崭新的,上边的油封都还在,足以装备一个加强连。他对国军现在的办事效率还是有些出乎意料,军方之所以如此高效,看来反攻在即。
贾锦荣把众人召集在一起,神色冷峻地说道:“今日之事,若是谁走漏了半点风声,就是要置众人于死地,众人皆可对其群起而诛之,并不惜一切代价追杀其家人。”众人闻言,皆噤若寒蝉,诺诺连声。贾锦荣随后安排人手把这些武器在隐秘的地方分散放开,把两个降落伞拖到后花园里焚毁,收拾完毕,让众人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厢房安心歇息。他遣散众人后,把电台搬到自己屋里,开始调试电台,翻阅密码本。
心怀鬼胎的贾锦荣见徐世贤父女几人一夜未归,吉凶难卜,他深怕警察看出什么端倪,再杀个回马枪回来抄他后路,他一早上就躲了出去,隐匿在村外的角落,观察着徐世贤村的动静。
快到午时,贾锦荣远远地看到一辆马车从县城方向走了过来,正是徐世贤的暖轿,他观察了一会儿,见马车后再无人员相随,马儿正不疾不徐的向前走着,坐在车辕上驾车的徐达手持马鞭,气定神闲,嘴里吹着信天游的口哨,身子随着车子的摇摆有节奏的晃动着。贾锦荣看出来了,徐世贤没事儿,他们父女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只要徐世贤不出事,徐家大院这个根据地就算成了。他眼看着徐达驾着马车走进了城门,从林子里走出来,整理了一下衣衫,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晃晃悠悠地往城门口走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