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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平推门进来的时候,曹旋和徐淑婉正盘腿坐在炕桌前喝着茶水,聊着愿景,二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海棠则站在地上安静的听着主子们闲聊,看着炉火上茶壶嘴里冒出的白气发呆。
看马平进来,曹旋说道:“怎么样?查出点什么端倪没有?来,先上炕,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海棠去找了一个茶碗来,给马平倒满一杯茶水放在炕桌上。
马平答应一声,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双手,没有急着上炕,先是走到炉子跟前,围着炉子蹲到地上,烤着有些发冷的身体,嘴里乐呵呵地说道:“二爷,疤脸这小子还真有点来头。”
曹旋说道:“探出实情来了?”
马平说道:“这小子的底细摸了个差不多,只是他有什么目的现在还不好说。刚才我跟到他屋前,他进去待了没多久,便牵出马来,骑马往村外去了,我本欲回来骑马追他,奈何他骑行速度甚快,我看来不及追赶,便去了趟村长家一探究竟。今天看疤脸在村长和几个村民面前飞扬跋扈,他们却都敢怒不敢言,想必此人有什么后台,或是村里一霸,在村里作威作福,定然不招人待见,我想肯定能从村长嘴里打探出他的底细,便从街头那酒肆里买了些熟食烧酒给村长带了过去。”
曹旋笑着说道:“果真是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可是对你要刮目相看了,不用交代安排,便主动前去打探此人底细,如此谨小慎微,日后也是做大事之人。”
马平不好意思地笑道:“二爷过奖了,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贾锦荣的前车之鉴就放在那里,咱们要不是太过信任陌生人,对他毫无防备,何苦会受此劫难,还差点丧命他手。我想不会每次都这么侥幸,一着不慎万劫不复,此次带着大小姐出来,我更得谨小慎微,保护二爷和大小姐安全。二爷白天给我那个眼神,我就知道二爷看出了这小子不怀好意,有心看看他到底揣的什么心思。”
徐淑婉说道:“你们不要把人都想得那么坏,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你看村长大哥和那些渔民对咱们多好,住了人家的房子用了人家的东西都没有收钱,今天请人家吃饭,还给带了那么大的几条鱼来,我都不好意思了。就是这个疤脸后生,看着相貌丑陋些,可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为了帮我们找房子,还耽误了一天的生计,他今天没去打鱼连收入都没有。”
马平笑道:“大小姐,你太善良了,你不怎么出门,不知道江湖险恶,哪个坏人的脑门上也不会写着恶字,你可曾听人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徐淑婉说道:“若能断定他是心存不良的歹人,我们只管走了便罢,何苦要在这里和他一争高下,我们是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人,如何斗得过一个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辅同,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惹是生非,明日一早起来,我们便骑马上路,再往别出去。”
曹旋剑眉一挑,说道:“淑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们能躲到哪里?或许下个落脚点遇到的人和事更为凶险。这个村庄我们便于隐藏,你也中意这里的环境,我们哪里都不去,只管在此处落脚,我倒要看看谁要来找我的不自在。我不管他是谁,有多大的势力,只要敢打我曹旋的主意,那便是瞎了他的狗眼,我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徐淑婉见拗他不过,只好说道:“辅同,凡事小心,不可太过争强好胜。”
曹旋说道:“放心,淑婉,我们不惹事,但我们也不怕事,有我在,你只管安心过日子,没人能把我们怎么样。”说完又对已经跨坐在炕沿上的马平说道:“把疤脸的事说说。”
马平放下手里的茶碗,把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给曹旋和徐淑婉讲了出来。
疤脸幼年丧父,母亲带着姐姐和他在鸳鸯泺村里长大,家里缺乏劳动力,没有经济来源,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娘仨只能相依为命,勉强维持生计。待疤脸姐姐长到十六岁,被当时的伪乡长李丁给看上了,年近三十的李丁花了五块大洋,把姐姐给娶了过去,疤脸母子二人靠着乡长的荫庇,生活才稍有起色。幼年的苦难在疤脸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村人的轻视和生活的拮据,让疤脸幼小的心灵变得有些扭曲,姐姐嫁给乡长时他才十二岁,仗着姐夫的权势,开始变得顽劣起来,不仅经常欺凌弱小还喜欢在村里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一时村人都视之为瘟神,对他们母子竭力躲避。
过了两年,有人给疤脸的母亲在中都县城说下了一桩婚事,守寡多年的妇人也颇为心动,再加上儿子在村里经常惹是生非,被全村人痛恨,妇人怕时日长久,儿子被人给谋害了性命,便打定了出嫁的主意,好把疤脸一同带离村庄。随后疤脸便随母亲改嫁进城。
疤脸母子搬走了已经有五六年,妇人很少再回村里,即便回来探亲也是住到乡里女儿家,倒是疤脸每次回来都要回村里耀武扬威的显摆一番,三年前回来时和村里的后生们炫耀说自己加入了教派,教派头领是位跺一脚整个中都城都得抖三抖的风云人物,不仅街上的混混见了都避而远之,就是衙门里的官员也都给几分面子。自己在教派里练就了一身拳脚功夫,颇受头领赏识,经常跟在头领身后出入各种场合见识世面。一时,让村里的同龄人都艳羡不已。
今年十月份的时候,疤脸满脸沮丧,灰头土脸的从城里回来了,当时门牙还掉了两颗,一说话就漏风,现在看到的金牙是后来才修上。回来后他把自家的老屋打扫了一下,就住了进去,每天深居简出很少在村里露面,不知道是犯了事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鉴于他以往在村里的那些行径,村里人看他回来也鲜有人上门看望,他就一直独居在自家的老屋里,谁都不知道他回来的真正目的和原因。
疤脸回到村里时,距离rb鬼子宣布投降已有两月有余,那时他姐夫李丁已经不是乡长了,刚刚被八路军任命为乡农委会主任。当八路军收复黄崖湾乡时,日军全部撤离,李丁见势不妙,带着伪乡政府全体职员前来投诚。八路军考虑到历史原因,和这些人平日在乡里的表现,给了这些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经过一番改造,八路军觉得李丁在乡政府工作多年,对农村治理有着一定的经验,加上他认罪悔罪态度良好,堪当重用,新政府刚刚接手政权,严重缺乏有治理能力的领导人才,便又委任其为乡农委会主任,主抓农村工作,善于伪装的李丁,工作积极,颇受领导赏识,经常委派他去县里开会学习,一时李丁在新政府又混得风生水起。
一日,李丁带着工作组来到鸳鸯泺村开展工作,把疤脸领到村长面前告诉他,新政府新风气,要摒弃过去好吃懒做的思想,每个村民都要参加劳动,不能因为自己和疤脸的关系便让他每天闲坐在家里,必须让他参与到劳动中去,而且最好是把他安排到工作艰苦有一定危险性的捕鱼队。李丁一席话,正义凛然,无懈可击。村长无奈,只好把疤脸吸纳进了村里收入最高的捕鱼队,村长领着这几户捕鱼的渔民每年都给村里交一笔钱,才能在淖里打鱼,现在疤脸来了,除了不出本钱每天还要和自己几人均分卖鱼所得,渔民都愤愤不平,奈何他姐夫是农委会主任正好管着他们,若是不允,只怕来年这淖子的打鱼权就给了别人。这些善良的百姓,被日伪政府给盘剥欺凌怕了,看到昔日的乡长又成了现在的农委会主任,不论谁当权,李丁都不可撼动,百姓对他的不仅是敬畏,更多的是惧怕,刻在骨子里的惧怕。
疤脸的加入,渔民面上不敢说,可心中都憋着一口气。谁知这小子还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心情好了来忙上一阵子,心情不好几天都看不到他的身影,可是每日得利却一分都不能少他的,有些渔民看不惯,说他几句,他竟仗着自己手上有几下拳脚功夫,还把人给打了,从此以后,渔民们慑于李丁的威压和疤脸的拳脚,也就只好吃了哑巴亏,再不敢计较此事,任凭疤脸在打鱼队作威作福。
村长是带着满腹的怨气把这些情况告诉马平的,说完后还千叮咛万嘱咐,这话千万不能传到疤脸耳朵里,要不自己几人的生计难保,另外让马平几人多提防疤脸,这人看着年纪轻轻,却诡计多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最好还是离他远些,别被他把钱财骗了去。
曹旋听完,对马平说道:“没想到这小子仗着背后有人撑腰竟如此霸道蛮横,欺压百姓,若是照此发展下去,那肯定也是欺男霸女为恶一方的村霸。”
马平说道:“此地为八路军治下,据我所知,八路军对辖区民风整肃甚严,村里很少有明目张胆作恶之人,怎么疤脸这小子胆敢如此飞扬跋扈?”
曹旋说道:“此地已是县界,看来八路军对这里鞭长莫及,虽然在乡里任命了官员,却不能有效管理,任由村霸地痞作恶,那一定是八路军的武装力量在这里比较薄弱,那也就意味着此地的治安不会太好,暗地里肯定有各方力量角逐,弄不好还会有国军和土匪出没。”
马平说道:“既然是县界不是应该加派兵力吗?怎么反倒军力空虚呢?”
曹旋说道:“定是前线吃紧,把能调动的部队都开到了前线,贾锦荣所言孙兰峰的部队已经全线逼近察哈尔边境,看来也不是信口开河。”
马平听曹旋又说起贾锦荣三个字,突然一拍大腿说道:“二爷,我想起来了。”
曹旋看了眼双眼放光的马平,几乎被他吓了一跳,说道:“你想起什么了?这一惊一乍的。”
马平说道:“二爷,你还记得你我二人在八方道门前蹲守时,有个满脸是血的疤脸后生从我们面前经过?就是那个去袁三爷茶行挑衅,被袁三爷给打了的疤脸。后来赵清泉以此为由,带人打到袁三爷门上为他报仇。”
曹旋的大脑也瞬间定格,不错,正是他,此人正是当日那个如丧家之犬般仓惶跑回总坛报信的疤脸。
曹旋和马平说得没错,此人正是八方道被袁老三痛打一顿的疤脸。他从赵清泉被杀后,就悄悄地逃出了县城。这个狡猾的疤脸,最善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混迹在八方道时也颇受赵清泉重用,被视为心腹,经常安排他去办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后来“鹞子”为了在八方道打开局面,大把撒钱,重金收买八方道的中坚力量,见钱眼开的疤脸很快就贴上了“鹞子”,成了“鹞子”在八方道的得力干将,当时去袁老三门上打探曹旋下落就是他主动请缨前往的,没想到却被袁老三给打下两颗门牙来。
随后,赵清泉以疤脸被打的名义堵到袁老三门上,重伤袁老三和伍子。疤脸看坛主亲自出马为自己报仇,顿觉脸上有光,为此还受到了“鹞子”的特别嘉奖,赏了几块大洋。经此一役,疤脸虽然丢了两颗门牙,可是得到了“鹞子”的赏识,教内地位的提升,感觉自己已不再是教派里的一个普通道徒,除了八大金刚四大护法,谁都不放在眼里,走在中都城的大街上都觉得路人是在用膜拜的眼光看他。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疤脸以为自己可以在教派内大展拳脚的时候,赵清泉和跟班都莫名其妙地死了,疤脸开始以为赵清泉确实如慈海所言是酒后意外身亡,也没太放在心上。在赵清泉下葬不久,处理赵清泉尸体的道徒和疤脸一起喝酒,二人关系密切,平时经常混在一起,喝高了的道徒酒后失言,把赵清泉死时的惨状和“鹞子”不让报警之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疤脸,听到这个消息直把疤脸吓出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不为他所知的秘密。疤脸发现“鹞子”和新坛主慈海二人,对赵清泉的死讳莫如深,从不让人提起,而作为苦主的赵家对此事也避而不谈。疤脸感觉到了整件事的诡异,头脑灵活的疤脸斟酌再三,知道再追随“鹞子”在八方道混下去,迟早是死路一条,只有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才有保命的机会,他忍痛放弃自己刚刚赢来的荣誉和威望,在一个没人注意的夜里,悄悄的出了城,跑到黄崖湾乡去找他的姐夫李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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