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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家里走到地铁站要十五分钟,开车到地铁站则只需三分钟,而我正在步行去往地铁站的路上,看到胡叔叔的车子呼啸着朝着我们小区的方向驶去,则只需一秒。
那电光火石的一秒间,我想到了正在熟睡的胡之菲和李驰,立即颤抖着从包里拿出电话,忙乱中,手机还摔落了一次,屏幕都碎了一道。
我顾不上了,给胡之菲打过去,胡之菲的电话响了好多下也没人接。
我再打给李驰,李驰接起来,用黏腻、浑浊的声音说了一句:“司葭。”
我立即冲他吼道:“胡之菲的爸爸来了,你快躲起来!”
“嗯?”他似乎有些反应迟钝。
“胡之菲的爸爸来了!”我再度提高音量。
他这才用那种惊弓之鸟的声音骂了一句:“卧槽!”
然而,同时,我也从电话里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不知道这下李驰要躲去哪里,只感觉应该这一次是凶多吉少。
我提醒李驰:“你就说自己是房客。她爸爸人还挺开明的。”
李驰隔着电话“哦哦哦”了几声之后,挂断了。
我不知道家里会发生什么惨状,可是眼下我若不赶着去挤地铁我,我的生活也会一团糟的。
这个大概就是自顾不暇的意思。
——真是邪门了啊。胡叔叔居然一大早来查房?该不会他上次看到李驰的时候就猜到了什么?
很有可能啊!我简直是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那可是邻居口中的老狐狸——“胡叔叔”啊,而且他还见过李驰一回,若是他还在医院和李驰打过照面的话,那可就不得了了。我感觉李驰这回跳进黄浦江也洗不干净了。
正当我忐忑不安地走进工作室,路过前台时,听到一个家长正在吵吵嚷嚷。
而老魏则拿着一方传统的方格手帕不停地擦着额角的汗,田甜则可怜兮兮地垂着手站在一旁,她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正用讨好的语气地对那位家长说:“这位妈妈,我们有什么教学上的问题,进教室单独沟通好吗?在这里说,影响多不好啊。”
“你还要影响!你们这里的老师做出这种事情,你们还要影响?”那女人尖声说了一句,这话让旁边经过的学生侧目而视。
这时候,老魏抓住重点说了一句:“您也有孩子,不管我们教学上发生了怎么样的失误,不过有些话我们还是要避着点半大的孩子,不能在孩子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您说是不是?走吧。我们进去说吧。”
在老魏的坚持下,那位气势汹汹的母亲才强把怒气压了下来,不情不愿地跟着老魏和田甜走进了一对一教室里。
我经过教室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那家长提高音量尖声嚷了一句:“你们这里管不管师风师德了!我要去教育局举报!”
听到“师风师德”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只觉得心里一惊,联想到刚才田甜的表情,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心事重重地上完一节小班课,从教室里出来,我从门上开着的窗户里看进去,那个家长像是已经走了,而老魏正一脸严肃、眉头紧蹙,重复着用手帕擦汗的动作,而田甜正在抽抽搭搭地哭泣。
我敲了敲门,走进去,关上门。
田甜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田甜说:“这情况,司老师是知道的。”
老魏迅即哼哧一声,对着我,严厉地说:“你知不知道田老师在外面兼职?”
“我知道。”我低声说,“田甜家里实在是有困难,她没办法才去兼职的,她爸爸病了,欠了医院医药费好几千。魏老师您就通融一下吧。”
老魏激动地站起来,指着田甜说:“你叫我换课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的是照顾住院的父亲,我也是觉得你可怜,心软了才同意给你把课都换到上午的。现在你闹出来个在酒吧当服务员的事,而且还被学生看到了!你知不知道这事儿有多大?你看看刚才那个妈有多激动!自己孩子的老师出入那种场合,为人师表啊,为人师表你知不知道啊!”
田甜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噗噗簌簌地直往下掉,而老魏的激动也像是烧开的蒸汽汩汩地往外冒。
我劝道:“魏老师,您别激动。您要当心身体,小心血压升高。”
我话音刚落,老魏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板降压药,我忙从教室的水壶里给老魏倒了杯水递给他:“您消消气。”
老魏吃了药,顺了口气,才又说:“田老师,这个事,我也没办法了。学生家长对您有意见,而且这个意见有凭有据,现在都在孩子们中间流传开来了。虽然我们之前也合作过几年,但这个合作只能到此为止了。”
田甜急得要哭出来,她如果失去了这份工作,她又该怎么去还清家里欠的那些钱?
“司葭。”田甜求助地叫了我一声。
我对老魏说:“魏老师,能不能机构出面对家长解释一下,把情况说明一下。服务员是正当工作,哪怕在酒吧兼职,也是老师工作以外的事,并没有损害到教学呀。”
“还没有损害到教学吗?”老魏刚刚平静下来的语气又蓦然提高音量,他把手机扔给我,上面是一份聊天记录的截图,我看了一眼,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学生之间的聊天,流传的是田甜穿酒吧服务员制服的照片。
那照片确实惹火,那些学生的聊天也很露骨,正放肆地评价着田甜的衣着和身材。
“你老师好辣啊,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卧槽,教英语的果然不一样啊”……“我也想要这样的老师来教”……
难怪老魏会生气,这些话实在是太辣眼睛了,我们虽然只是个补习机构,可在外人眼里,老师这份职业,自带着圣洁的光环,任何人都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判两句,哪怕像这样本不该属于教师承担的错误,也照样可以不讲道理地去看图说话、断章取义。
我看着田甜,实在想为田甜说几句,可是话语就噎在喉咙口,想要努力发声,却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因为老魏正用仇视的目光看着我,就好像要我立刻摆明立场并站队。
“好了好了,司葭你也别为田老师说话了。大道理我都懂,你说我迂腐也好、落伍也好。我当了一辈子老师,我只晓得,戴着这个社会赋予的这个身份,很多事情就已经是百口莫辩了。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就是选择了谨言慎行和社会监督。现在你这照片被学生拍到,流传出去了,那只有这一个处理方式了。”老魏长叹了一口气,说,“要是我不让你走,我这个工作室只能关门了。那你问问其他老师同不同意?”
老魏抬手指了指门外。这时,教室门上开着的小窗子上,已经排列着几颗“好奇心泛滥”的脑袋,有老师,也有个子高高的高中生。
我为难地看着田甜,田甜扭到一边的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了,她的指尖紧紧绞着手里的一团纸巾,似乎所有的不甘和不平都绞进了手里的这一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