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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仁知道自己上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看着报纸苦笑,又出名了?还好现在普通家庭一般不会买报纸看,也就是单位机关会订阅。
萨仁本来打算把工资退回去, 现在她突然不想这么做了,这是她该拿的, 牧场所有员工都没意见, 查达的领导特批的,多劳多得, 懂技术的就是跟干活的不一个工资级别, 凭什么别人来查就心虚。
牧场一切停滞,先着急的是牧民们,耽误一天都是钱啊, 巴雅尔干脆领着牧民代表去旗委找领导, 可领导有什么办法,呼市下来的调查团,人家不说调查结果, 谁敢让他们开工。
邢书记让人安抚住巴雅尔,又给陶书记打电话, 那边是秘书接的, 只说陶书记知道了, 知道了会怎么做就再也问不出来了。
这是打太极呢?还是默认让纪委的来搞查达?邢书记一时间判断不出, 更加烦恼。
查达,萨仁跟乌日格说:“这又不是厂房,不开工机器可以闲置,不会出什么问题。可咱们的奶牛不挤奶会生病,牛羊不好好喂养也出问题,挤了牛奶羊奶不赶紧往外送全都得浪费了, 谁在查就让他们去解决吧,说咱们资本主义抬头?可咱们一直奉行艰苦奋斗勤俭节约的原则,这都是他们的到来才造成的浪费。”
乌日格就笑:“对,浪费可耻,还让咱们停工?我一会儿就牵几头待产的牛送去给调查组。负责繁育工作的都被他们停工了,让他们给牛接生吧。”
他还真就叫上几个人抬着几桶奶,几只因涨奶哞哞叫的奶牛,又带上几只眼看要下崽的牛羊,浩浩荡荡的往支部去了,这几天调查组的人占了支部,扰的他们都没有办公的地方,能不气嘛。
调查组领头的是个主任,姓闵,戴着金丝眼镜,一看就很沉稳很内秀,说话也慢条斯理的,可今天一见这阵势,他就呆住了,都结巴起来:“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几桶是早上挤出来的牛奶,再过半天就会变质,奶制品停工了,扔掉也浪费,送给你们喝吧。你们要是怕变质可以直接挤奶喝,这
几头奶牛该挤奶了,可你们说牧场停工,挤奶工也只能干站着不敢干活,你们想喝奶就自己挤吧。”
乌日格说着又让人把那几只怀孕的母牛拉过来,母牛临产都不免有些暴躁,又被牵来牵去的,蹄子动来动去,硕大的肚子晃悠着,看得人胆战心惊。
闵主任有点心慌,推推眼镜,强笑道:“这是干什么?你们招待的已经很用心了,我们真用不着喝鲜奶,赶紧牵回去,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他觉得自己这句‘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已经够明示了,就是总不能看着奶牛被奶憋坏,更不能看着小牛崽小羊羔憋死在肚子里啊,该挤奶挤奶,该接生接生,都送到他们面前干什么。
乌日格知道萨仁的意思,就是来为难他们的,怎么可能把牛羊牵回去,他也笑着说:“那怎么行呢?你们都说我们违规说我们乱搞了,我们现在哪敢不听话?说停工就停工,绝对不能有一点马虎。”
他说完把奶桶跟奶牛,母牛都留下,带着人走了,牛奶经过处理后很好闻,但生奶,还是好几桶生奶味道真的腥,再加上母牛跟奶牛,奶牛的胸还滴着奶呢,而且这些奶牛跟母牛都跟工人们熟悉了,一涨奶就会往前凑,知道人会替他们解决,闵主任躲进包里去了,有只体型小的奶牛居然趁门没关,跟着进去了,赶又赶不走,还老往他身边凑,那场面真是没法看。
调查组的人都躲出去了,账本子被牛顶翻在地,都没人敢去整理。
闵主任本来想去跟牧民求助,调查组里的一个矮胖干事说:“太野蛮了,这就是跟调查组公开叫板啊,看来咱们得到的消息都很准确,这里的人确实是无法无天了!”
闵主任瞪他一眼:“能不能别再火上浇油了?”
可调查组里的人心也不齐,有些人就是来找事的,跟闵主任说:“咱们要是叫他们来管,就是叫他们开工啊,就等于给他们低了头,那咱们说出去的话就是放屁,闵主任,千万不能张这个口,我就不信他们真能把牛憋死!”
可牛憋不死,他们快吓死了,奶牛温顺,但涨奶的牛
很容易暴躁起来,往人跟前凑,人还不给它挤奶,可不就急了嘛,又顶又挤的,包里有一头哞哞叫着,看样子是想把蒙古包给拆了。
外边还有几头往人身边凑,一股子奶腥味,他们被这些奶牛拦着逃都没处逃,再说这又不是他们的地盘,往哪逃。
其中一个蒙族就说:“我小时候去我姥姥家给牛挤过奶,我来试试!”
其他人看这样子也不是办法,干脆帮着把快过期的奶给倒了,把桶递给他,让他去挤奶。
奶牛见有桶有人就凑过来了,然后这位勇士兴奋的伸出手去,下一秒就连桶带人被踢翻在地,他手重也不知道是碰到了奶牛哪里的腺体,奶牛吃痛叫了起来,闵主任甚至都能听出奶牛声音里的愤怒跟委屈,他脆弱的神经实在是受不了了,“人呢?乌日格队长?赶紧找人来处理,再怎么查也不能耽误生产!”
刚才拦着他的干事十分不满:“不能直接说耽误生产,就叫他们来人把这些牛弄走不就行了吗?不是说配合调查,不敢不听话吗?这干什么?摆龙门阵啊。”
可晚了,闵主任一说不能耽误生产,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几个牧民,带着桶跟小凳子过来坐下,奶牛就老老实实的过去,排队在他们面前站好了,然后他们一伸手很有节奏的给奶牛下奶!
刚才那个被踢的蒙族干事还抱着桶去跟人家学了,把闵主任给气的,还记得自己干什么来的吗?这出息劲哟!
另有几个年轻点的牧民开始给哞哞叫的母牛接生,母牛似乎见到了熟悉的饲养员,也不叫了,配合地卧倒在地。
闵主任松了口气,就见乌日格走过来,看着地上的奶渍说:“啊?你们怎么把牛奶都倒了?我记错了,抬过来的是准备做奶酪的牛奶,不是要坏的,再说还没变质呢,那么一大桶奶,全都泼在地上多浪费啊!”
他一边说着还可惜地叹气,指着地说:“这块地都得处理一下,不然招苍蝇蚂蚁,唉,牧民们可舍不得浪费一滴奶,奶牛吃的是草产的是奶,这么辛苦才得一桶,居然就这么浪费掉了。
闵主任知道他在故作
姿态,可这桶奶确实是他们的人泼掉的,也不好解释,也懒得再跟这个泼皮无赖一样的队长斗气,直接道:“你这待客的方式也太霸道了,恐怕是有幕后军师吧?还是说你们查达的人都这么霸道野蛮?”
乌日格一脸迷茫,真跟听不懂一样:“您说什么呢?你们来了我们好吃好喝的招待,还把大桶的牛奶抬过来给你们喝,你们怎么还不满意呢?怎么就霸道了?凭什么说我们野蛮?”
“还不野蛮吗?你们这是来逼我们就范,哪里是配合调查,把萨仁叫出来,我知道一定是她出的主意。”
乌日格不是个好脾气的,萨仁不放心,正好来了。来得这么巧,闵主任更觉得她就在一边偷听一样,不只偷听,估计还偷看到了他们的狼狈。
“萨仁,太过分了吧,你让这些人来找茬,你在一边看热闹?”
“谁找茬了?”萨仁指指周围,挤奶的挤奶,接生的接生,还有人在旁边学呢,一派和谐啊!只是这个地点有点尴尬。
“你们说不让生产,乌日格队长没办法才带着这些难题来找你啊,没想到闵主任很体谅我们的难处,这就让工人上工了。”
矮胖干事觉得抓住了把柄:“你说工人上工?你就是把他们当工人!”
“工人怎么了?劳动人民最光荣,国徽上有稻穗跟齿轮,代表工人跟农民,要较真的话,上边没有牛没有羊,难道说国家抛弃我们牧民了吗?我们把自己当工人有错吗?我们就是天天出工计工分!不叫工人叫什么?”
矮胖干事一时无法反驳,闵主任更厌恶他了,找茬都不会!
他挥挥手让这位干事靠边站,又跟萨仁说:“赶紧让他们把这些牛赶走,我们在工作,这像什么样子?”
“他们也在工作,是你们的工作先打扰到他们的工作了,他们这才来打扰你们,挤奶挤到一半让人家怎么走啊?小牛犊子刚能站起来,还走不稳,怎么让他们走?你们讲不讲理?”
闵主任都要气死了,伸手指着自己鼻子:“你还觉得我们不讲理了
?”
“是啊,上次市里来考察团就是不关心牧民,不过问生产,只知道吃吃喝喝打猎看景,这次你们来了,我们把好吃好喝全都送上,想着你们总会关心关心牧民的生活,牲畜的管理,结果你们只盯着账本,我们是税没交够还是私吞公款了?市里去年的三号文件都说基层要灵活要自主要以牧民的需求为先,我们队里是出了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要你们下来大查特查,还勒令我们停产?给国家给集体造成的损失你们能弥补吗?”
闵主任发现萨仁真的是牙尖嘴利,关键是人家说得还有理有据,市里文件还真说过这事,有些基层领导从上边领了任务,不管实际情况,只会生拉硬派,闹出不少笑话。
这时他也不能硬来,只说:“我们也是接了任务才来的,为什么调查你们查达,别问我,问你们自己,我只负责调查。”
“上边让你们只查我们的账本吗?”
“这倒没有!”闵主任也很无奈,他根本就不想来啊,上次带考察团来查达的已经进监狱了,谁敢来?
可上边直接下的命令,他能不来吗,再说他们是纪委的,别的方面查不出问题来,第一直觉就是去查帐,结果帐上还真查出问题了,自然要细细查了。
这时他看着咄咄逼人的萨仁,真觉得当时该请个病假,他们来的第一天萨仁还躲着,现在出来了还这么犀利,一定是已经摆平了上边吧,闵主任觉得自己该识时务一点。
于是他说:“我刚才就说了,你们该干嘛就士嘛,总不能把牛羊都饿死吧,我们该怎么调查也怎么调查,上边说先停止一切工作,那你们几个领导就先歇一歇行不行?让程支书负责跟我们沟通就行了,两位就当先放个假。”
没对比不知道,这一对比,闵主任真觉得程支书脾气太好了。
却听萨仁说:“咦,刚才不是你找我吗?怎么现在又要让我放个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