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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会意,扫了一眼冬穗娘,喝道:“你这婆子好大的胆子,主子在此,轮到你说教冬穗了吗?”
江安也喝道:“还不快滚下去。”
冬穗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剜了冬穗一眼,恨恨地走了。
江安低头哈腰赔笑道:“小人治下不严,让大姑娘见笑了。”
孟知嬅抬步踏上台阶,问道:“她素日也是这样么?”
“冬穗她爹那一年跟着大爷迁外任遇到暴乱,她爹护着大爷伤了腿,丞相就安排他们一家到这里,让我照看好他们。平时他们也不用干什么活,地里的收成我都按份例分给他们,大夫人每年都有额外的赏赐。就是冬穗她娘脾气坏,动辄打骂,他们护过大爷,我也不好说话太重。”江安跟在后面,叹气道。
孟知嬅听着,想起那年的暴乱,父亲死里逃生,母亲后来每年都会去玉清观还愿,这中间原来还有这些事。
说话间,他们来到庄子的中部。
白云庄位于白云山山脚的高地,庄子依山而建,几十户人家比邻而居。主家来时歇息的屋子位于中间一片开阔地,品字型的几间屋子如今灯火通明,江安家的正带着好些婆子赶着掌灯,放置茶具坐褥靠枕。
孟知嬅草草用了饭,站在正厅前面的廊下望着外面,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漆黑。
江安站在她身后,小心地问道:“大姑娘,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大周开国初期曾出过太后摄政,女子并尊一时蔚然成风,后续帝王把这股风气压了下去,推行乾主坤辅,女子逐渐居囿于后宫内宅。孟知嬅作为世家小姐,独自在外奔波,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方才人多他不敢问,怕乱了人心,
“祖父病了。”孟知嬅答道。
江安大惊,忙道:“可要不要紧?”
“御医来看过了,说是吃了药休养一个月就好了,”孟知嬅道。
江安松了口气:“我说年前到府上拜年时看着丞相气色还是好的,想是劳累过度了。说来丞相为国操劳的一辈子了,也该歇一歇了。”
“祖父也正有此意。”孟知嬅淡淡一笑道:“江庄头,你说祖父致仕,来我们庄上休养好不好?”
“好,那可太好了。”江安拍着手笑道:“丞相以前和老夫人年轻时,只要在上京,就会来到这里。丞相在庄前的河边垂钓,或是带小的到山上去猎野兔,老夫人就去采些野果野菜,晚上大伙儿聚在一起吃酒,兴致浓时,丞相和老夫人还会击鼓吟唱,好不开心。”
孟知嬅有些讶然,又有些神往。
她印象中祖父都是上朝,或在书房处理政事,终日为国事忙碌,极少有闲暇时候。祖母在世时,操持家务,应酬人情往来,是坐在百菊堂里调度有方的丞相夫人。想不到他们年轻时也是如此绚烂天真。
祖父和祖母携手相伴一生,从年轻时快活肆意,到暮年时的彼此扶持,一路的欢乐与难过,身边之人都可分享和共担,神仙眷侣,莫过于此。
只可惜,祖母早年病逝,独留祖父常独坐书房内,喃喃唤着祖母的的闺名阿沅。
孟知嬅神色暗了暗,上一世,自己以为能如祖父祖母一样,得遇良人,谁知……
她转过身,迎着屋中明晃晃的烛火,强迫自己把思绪归于当前的紧要之事。
“江庄头,明日你带我在庄子里转转,如若祖父过来,看看可有哪里要准备的。”孟知嬅笑道。
“好,我明日就带大姑娘在庄子里四处看看。”江安忙不迭地应道,又笑道:“姑娘赶了一天的路,早点歇息吧。”
孟知嬅点点头,江安退了下去,走至黑暗中,他回过头去,望着廊下伫立不动的纤细身影。
他知道大姑娘没有把话说明,孟府一定出了要紧的事。
孟知嬅看着烛火通明的正厅,正对厅门的墙上挂着一幅《踏歌图》,画的是丰收节,几名农人在田边饮酒,踏歌而行。
画下是高几,上面放置着两个天青色汝窑如意梅瓶,地下两溜八张红木交椅。
孟知嬅跨过门槛,缓步走进去,伸手抚着那几张交椅的椅背。
这里,能安置得下孟府的将来吗?
程安和蓝夜过来,蓝夜道:“主子,属下刚才四处看看了,此处三面环山,庄子前面唯有一条道路通往官道,明日天亮属下再去细探。”
程安也道:“我方才在庄子里走了一圈,庄客们说这里少有外人,顺着山下的河,大半日的路程,就可到双寨庄。”
蓝夜道:“属下是从双寨出来的,那里地势陡峭,出行不便,如果要在那里居住,只怕得花大功夫平整道路。”
孟知嬅坐下,示意他们坐在对面,道:“这些待明日再说。蓝夜,今日在黑山坳,你为何说有人追着我们。”
蓝夜道:“属下隐约听到嘈杂的马蹄声,却未听到任何说话声,寻常人赶马,会有吆喝声,事出反常,属下觉得那些人是冲着主子来的。”
程安皱眉道:“会是什么人?山贼?”
蓝夜摇头道:“不好说。属下早年随师傅闯荡,所遇的山贼不会如此行动规整,只怕是……”他看了一眼孟知嬅,没有说下去。
“只怕是我们孟府已经被人监控了。”孟知嬅接了他的话,声音冷然:“他们人多吗?”
“听马蹄声,不下十人。”蓝夜答道。
正厅里一时寂静无声,蓝夜他们才三人,双拳难敌四手,不下十人之数,只怕难以应对。孟知嬅两手交叠在膝上,垂眸望着面前洒扫得纤尘不染的地板。
“明日蓝夜你们在庄子里护着大姑娘,我先回上京,请丞相调兵马司的人来护着姑娘。”程安想出了一个法子。
“如果他们真的是冲我们而来,只怕他们会在黑山坳埋伏着,等我们回去就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你是我们孟府的大管事,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孟知嬅如蝶翼般的睫毛眨动着,遮住烛光,墨玉般的双眸更显幽暗。
程安一时哑然。
蓝夜起身抱拳道:“主子放心,属下就是舍了性命,也会护主子周全的。”
“你坐下。我们既然知道有敌伏击,又何须白白送死。”孟知嬅右手的拇指来回左手手背,沉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