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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忤逆的女儿越是表现得从容淡然,池祈年越是火气上涌,他狠拍着红木桌子,震得碗筷发出磕碰声。
“你妹妹还知道自己解决个人问题,你呢,该嫁人的年纪一拖再拖,家里的生意不过问不帮忙,成天只知道待在医院家也不回,三个孩子就你最不省心!”
池瑾:“爸!”
秦晚意:“祈年,别说了。”
池祁年:“你要是心里装不下这个家,以后也别回来,一辈子都别回来,这家有你没你都一样!”
池珏离开的步伐不急不缓,身后传来父亲的指责声听着还挺亲切的,她习惯了这种借他人比较的打压式批判。
这份嫌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许多年前,偷偷填报医科大学被录取时,这段父女关系就注定会走向海峡沟壑。
她早就欣然接受,自己是三个孩子里最不受宠的事实。
与南区一桥之隔的旧城改造区,更符合人间的真实写照。
一半是被金钱堆砌出的灯火辉煌,瑰丽得像是妖艳的红妆;一半漆黑里缀着星星点点的光,随时都会被时代遗忘。
沿街铺开的宵夜摊子鳞次栉比,铁铲磕碰大锅将烟火气炒得愈发旺盛,沸腾的喧嚣里夹杂着起起落落的欢笑。
苏桥穿着池医生的衣服,不用看标签,这一身的质地光是用手摸,就能猜出价格不便宜。
她怕自己的体格崩坏棉外套,只能大敞着衣襟,缩起脖子躲避嗖嗖寒风。
白天挺拔如松的身姿此刻佝了背,折腾了一天,忙得吃不上一口热饭,整个人饿得直不起腰。
寻着那锅气蕴足饭菜香味的方向,她穿过一片人声鼎沸,驻足在一家炒粉摊子前,打包了一份干炒牛河。
正街的两侧是毫无规划的旧式红砖房,一层一层的围出逼仄蜿蜒的小巷,小巷四通八达犹如城市里的迷宫。
她提着打包袋,没入某个不起眼的巷口。
巷道里年久失修的路灯,总是闪着奄奄一息的微光,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也不知哪天就油尽灯枯了。
苏桥尽管有着还算体面的工作,但她的家境算不上富裕,住的房子是外婆以前单位分配的。
旧时代的房子毫无环境可言,没有电梯,没有楼道灯,空气里总飘着灰尘混搅霉湿的气味。
但和那些拔地而起的水泥建筑相比,这里充斥着岁月沉淀的人情味,邻里之间和睦相处更像是一笔无形的财富。
她借着手机灯慢慢攀向七楼,对大多数习惯乘电梯的人而言,这无疑是一场消耗体力的运动,冬天爬起来叫人喘粗气,夏天爬一通领口汗湿一片。
苏桥走到防盗门前刻意逗留了一阵。
她隐忍肩口袭来的阵痛,努力挺直背脊,唇角展开一抹灿然的笑,用最饱满的情绪去迎接自己温暖的家。
开了房门,她翘首望向客厅:“我回来了。”
两室一厅带小阳台的格局一眼就能看到尽头,装修的风格和家具充斥着上世纪末的年代感,但屋子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平朴的干净,空气里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瞧见外婆正坐在沙发里追电视剧,她笑着趿上拖鞋走去:“煲剧呢?”
小老太抓着一把瓜子磕得香喷喷,转眼看向她手上的打包袋,嗔怪:“明明给你留了饭菜,你又吃外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随便应付点嘛,饭菜留着你明天中午吃。”苏桥席地而坐,将打包的食物放在茶几上,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次性筷子,埋着脑袋就是一阵狼吞虎咽。
“你就是懒,手也不洗洗。”外婆拍了拍她的脑袋,嘴上埋怨但又忙着给她削苹果。
苏桥摸着后脑勺调皮地笑笑,好奇桌上摆的几支玫瑰:“诶,这花儿哪儿来的?”
“今天你楼上张阿婆家孙女出嫁,我讨几支回来喜庆喜庆。”
啧,问劈叉了!
外婆的回答让苏桥噤若寒蝉,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额呵呵是吗?”
精气神的小老太放下削好的苹果,拿起玫瑰就开始掰花瓣。
苏桥慌忙阻止:“诶诶诶,好端端的你掰它干嘛?”
外婆抓着一把花瓣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苏桥忙着嗦炒粉,嘴巴鼓囊囊:“花瓣呗。”
小老太又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花都有瓣,你没伴!”
就知道会闹这一出,苏桥朝着外婆扮鬼脸,“哎呀,会有的会有的。”
“少敷衍!我跟左邻右舍楼上楼下没少给你说亲事,好不容易给你弄几个相亲对象,你不是在出警就是在出警的路上,你成心的!”外婆越说越气,干脆捞起苹果堵在她的嘴上。
苏桥大咬一口,嚼得嘎吱脆:“我工作忙嘛,有时候真应付不过来。”
“一说相亲就喊忙,你现在又没在刑侦队,我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你总得带回来一个给我交代交代。”
提及刑侦队,苏桥愣了神,她猛地多啃了几口苹果,硬是把归队复职的消息咽回到肚子里。
她不想让外婆再为自己的工作发愁,便像犯错的孩子,慌忙抱住外婆的腰撒娇:“呸呸呸,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身子骨硬朗着呢!”
这个家人丁凋零得只剩祖孙俩相依为命。
苏桥不惧死亡,但她惶恐自己被孤独的遗弃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