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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漾一直以为自己是赢家。
费遐周不惜滚钉板也要做证人,在无数成人面前暴露自己最深处的屈辱,他把自己仅剩的尊严都可以扔掉不要了,可最后常漾也不过是赔了些钱,象征性地在少管所里待了几天就出来了。而离开建陵、逃之夭夭的,却是他费遐周。
这次也一样。
当聂瑜提出“谁先倒下谁就先滚蛋”,用这种极其粗暴原始的方法来解决问题的时候,常漾也坚信自己一定能胜利。
直到倒下去的前一秒,他仍旧如此以为。
“费遐周和你不一样。”最后,聂瑜对他说,“不要把你肮脏的、自我放弃的人生转移到他的身上。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永远也不会成为第二个你。”
常漾猜测,或许这一次自己不得不认输了。
不是因为这一架输给了聂瑜,而是因为聂瑜已经彻底看穿了他——他投射在费遐周身上的,独断而又卑微的共鸣。
直到最后,常漾还是选择去见费遐周最后一次。
这个体面又理智的人没有变得如他所期待的那样歇斯底里、冲昏头脑。费遐周只是一言不发,眼中冰冻三尺,尽是冷漠和鄙夷。
可这却是为了另一个人,甚至不是为了他自己所遭受过的痛苦。
其实这本应该是个道别的。常漾在心里说,可是即使他说出一句再见,大概也会被误以为是威胁。
算了。
费遐周,你什么也不是了。
常漾平静地走了。转过身的那一刻,肩头仿佛有千斤重担卸了下来,背负在身后的那面镜子终究还是破碎了。他告诉自己,是他亲手将费遐周逐出了自己的领地,而不是这个人否定了自己。
走到半路,母亲的电话打了过来。
“宝贝生日快乐!妈妈忙了一整天差点忘记给你打电话了。你在外面玩得开心吗?乡间景色好不好啊?”
原来这漫长的一天也快走到尽头了。
他的生日,十八岁的成人日,就这样在一个小县城里浪费掉了。
路过一家工艺品小店,常漾停下了脚步。
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工艺品,稻草编织物、羊毛毡、手工瓷器,还有摆在顶端的一个飘着雪花的水晶球。
常漾望着水晶球,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再也不会来这个破烂地方了。”
签证很快就办下来了。
母亲很舍不得儿子,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抹眼泪。父亲倒没什么感觉,上班、应酬一切照常,回到家的时候还哼着小曲儿,就差说一句“可算把你这个扫把星送走了”。
“宝贝啊,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东西没有?有什么不够的一定要跟妈说,澳洲买不到的妈就给你寄过去。”
要不是为了看住他的父亲不在外面拈花惹草,母亲恨不得也跟去澳洲才好。
她将儿子小时候的相册塞进包里,又扫视了一遍书架,问:“这些小摆件要不要带过去啊?我看你挺喜欢的,特别是这个水晶球——”
“你不要碰我的东西!”
常漾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大吼一声。
母亲被他的音量吓到,手里的玻璃工艺品没抓稳,“砰”的一声,碎了一地。
压在水晶球下的明信片也随之飘落,晃晃悠悠,无声地覆盖在玻璃碎碴上。
母亲慌张地解释:“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妈妈再买一个给你好不好?”
“不用了……”
常漾甚至连愤怒都感受不到了,脑袋像麻木了一样,所有的情绪都退了潮,只剩下干枯的河床,遍地残叶。
脚底踩上了玻璃碎碴,他却像毫无痛感一样,蹲下去,捡起了那张明信片。
明信片的正面是江南的雪,反面是几行稚嫩却工整的字:
“祝你生日快乐!不好意思之前生病了,没有赶上生日当天,送这个水晶球给你补上。希望你每年生日都能开开心心的。我们一直做好朋友吧!”
常漾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打着战。
最后,他“哗啦”一声撕了明信片,一次又一次,直到纸片碎到没有办法再被撕扯的地步,他才最终罢了手。
他松开拳头,从高处坠落的白色纸片像一场纷纷扬扬的小雪。
可他想,澳洲的三月是不下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