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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赶考,他志在必得,意在榜首之位。将来身做大官,肩抗天下之重任,身系万民之生死,又怎能与寻常人一样?
他待人友好,待人友善,是他包容他人,宽容他人。
然而,直到有一日。
独孤娄告诉宋涿,人之轻贱,竟仅与一朵长命花一样。人均轻贱,万物轻贱,因而宋涿不比随身侍卫、书童高贵多少。
那随身侍卫、书童渐有所悟,看待万事万物,隐约间多了一抹漠然。侍卫、书童的职责,虽依旧尽心尽力,但却总少了从前那,看待宋涿宛若看待神人的眼神。
宋涿不信,便去与独孤娄辩法。独孤娄本在采摘果子,忙得不可开交,但见宋涿神色焦急,一副非辨不可得模样,呵呵一笑,便将手头的活事,悉数推得干净,慢条斯理的洗好手,拉着宋涿进了屋,两人好整以暇的对坐。
宋涿率先开口发难,独孤娄应对从容,几回合下来,宋涿便隐觉对手难缠,这位乡野村民,学问之深远,让他觉得震惊。
更以花草举例。
人之一生,不过百年。长命花的花期,亦有百年。万物轻贱,人命不比花命贵,若以人命换花命,任你满天神佛、王侯将相,一命只能换得一花开。
辨法辨到最后,宋涿觉察到对方身上的禅意,何止是学问深远,佛道之研,也是深不可测。宋涿渐渐要败下阵来,当当彻底分出胜负之时。独孤娄却收口了,他深知,只需再说一句,宋涿的理念、学问,便会崩塌,重塑。但他收口了。
宋涿大松一口气,问独孤娄为什么不说下去。独孤娄笑笑道:“你好聪明,也好愚笨。佛法需自己悟。”
宋涿得以喘息,一直找寻办法,反驳这位荒野村夫。他想到了许多反驳言论,但没敢再去找独孤娄辩法,心中已留下阴影。
待在村口的第六日,宋涿打算明日离去,他的书童听后,痛心疾首,极力劝说。但宋涿去意已决。第二日清晨,醒来时,便见书童上吊在床前,脚下一朵长命花冉冉升起。
他吓得抄起行囊,慌忙冲出村庄。脑海一直是书童惨死的诡异景象,那朵长命花鲜艳如火,宛若印在脑海当中。
脑海中不住去想,一人死,而一花盛开。难道我们人,竟真轻贱如花草?
宋涿翻开行囊时,里面干粮、金银充足,却发现多了一样东西,一颗鲜红的种子。那日辨法的对话历历在目,独孤娄笑吟吟说的那句“佛法需自己悟”,在脑海不得回荡。登时便想:“书童的死,只换得一朵长命花生长,是因他命本就轻贱如草。我若中了状元,再以命相换,届时再看,便可证明谁对谁错。”
宋涿实也是名不出世的聪明人。独孤娄坐镇村庄数百年。无数行人过客,敢与他辩法之人,寥寥无几。
却也是个可怜人,毕生奋斗,考取功名,最后房客中自尽。临死前,见得“一命仅换一花开”,该是何种感受?
他临死前,双目圆瞪,嘴角且轻轻上扬,是悟得佛法,既见真理的解脱,还是半生所求,死前轰然崩塌的自嘲?
一命换得一花开。
一命仅换得一花开。
李长笑饮梦而悟,再去望向瓦舍村后山,见那满山长命花,风中摇曳,花香扑鼻。似古之往来,无数人在印证此理。
人当真轻贱如草?李长笑道行已深,道心坚韧,自不可能有人能动摇他。相反,他天性纠结念旧中,又藏几分豁达随和。从不觉得何人比何人高贵。纵然世道是分三六九等,但世道是世道,自己是自己。世道如此,未必就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