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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他想挖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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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县和大釜乡两地,春耕大事如火如荼。

冬天过去了,乡民再也不缺柴,玄风炉可以消耗尘晶来生火做饭,按照午晚两个饭点定期提供火力——省下来的劳力可以去七十二峰碧水凌云窟接着垦掘灵脉。

起初罗平安还会担心,因为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要知道佩县的民生大事,最忌讳农忙时务工——这是黄沙大仙曾经干过的缺德事。

五柳和黄沙再怎么能吃,也不可能一年吃一万多人,把佩县八九十万的人口吃得只剩下十五六万。

要说这些人是怎么死的?老死病死?被富户地主打死?进山掘矿时累死?

不,绝大多数县民都是饿死冻死的——

——举个很好懂的例子,如果地方要打仗,先有土司官来调度宗族领袖,和村镇族长拉人头讲情理。再来征调农民成为民兵。配合地方杂号将军调度。

生死存亡的时刻农民不种地,错过农忙时机,仗打起来就要饿死无数人。

对于佩县来说,每一年调往碧水凌云窟开采灵石的人们,也要错失农忙春耕的好时机——因为冬天不下矿,一旦地税续不上,合同也要作废,对于妖王来说,这就是功亏一篑。自然诚惶诚恐,把大部分劳力都派往矿区。还债的事情好比打仗。

地方佃户成了灵矿工人,也能拿到粮饷——

——不过这个粮饷标准,不是他们说了算,而是黄沙大仙和六大家族说了算。

一个人的劳动值多少钱,最终还得看富户和妖魔的脸色,工价经过县长、乡长、村长、土司审计的层层盘剥,到了村镇内部还有统筹人力的族长发钱这个环节,最终回到乡民手上的工钱,可能要比种地多那么一点。

但是多了这么一点点,也买不回秋冬时保住全家性命的粮食——因为大部分佃户都是奴籍,也有地主家里的包身工,不光要租田还钱,还得想办法赎身。粮食也变得精贵,佩县的银子铜子越来越不值钱。

每一年都有粮食的缺口,这缺口可不是粮价上涨那么简单,要说涨它一成两成,就要饿死冻死一成两成的老弱病残,如此循环往复七八十年,饿到易子而食,互相把孩子交换到隔壁村镇去,领来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陌生孩子,下锅吃掉——人也要变成妖魔。

六七十万的悲苦冤魂,大多都是这么死掉的,好比佩县打了一场持续七八十年的大仗,不光是掘矿大事引发矿难要吃人,在县城里磨刀霍霍屯粮酿酒伺机涨价的土豪绅士也在吃人——妖魔治宰的人族城市大多都是如此。

要深一步去追问,佩县的百姓不能往外逃吗?只能在这里等死吗?

可惜逃不出去,逃到铜河县也是黄沙的地盘,逃到大釜乡有官兵坐镇——按照乌鸫国法律,你要记性足够好,就知道仙家走动依然需要通关文牒。

在封建奴隶制社会,年轻力壮的劳动力是县官眼里的财产——走出乡村去往另一个地方,也需要批文牒,讲一个合适的道理,领了这张签证才能去别的地方安家落户。

武家庄的绣女奶奶曾经说,她的第一任丈夫是从佩县逃出来的,如果只是乔迁搬家,何必用逃这个词——只有黑户才会说自己在逃难。

地方县衙如果发现流民,大多数情况都要交钱了事,遣返车马驿动官兵押送,每一样都要花钱,如果交不出这个钱,恐怕流民要被扣上山贼匪盗的帽子,变成官兵的一笔功劳——要杀良冒功,找朝廷讨赏钱。

谁又愿意背井离乡,踏上这条绝路呢?逃得出去也未必能找到安身立命的地方,若是被抓住,不光要返籍,还要两头打点人情关系,村长拿着宗族礼法的鞭子来抽打,一个不小心脑袋都要搬家,变成流寇土匪横死他乡——最差的结果,就是冻死饿死在半路,叫野狼叼走尸体,死无葬身之地。

杨左使活了四五百年,他曾经也是蝼蚁,是一个小村官。

临死之前,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片黑暗,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就是笼罩在北辰部州持续千年的乌云,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从凡人变成修行人以后,仅存着一点点的良知让他看见了这些黑云,哪怕身份和阶级变了,走上超脱苦海的长生之路,可是这铁铸的牢笼从没有消失,漫天黑云变得更广阔,几乎看不到边际。

仙元通鉴带来了秩序和文明,至少结束了无休无止的厮杀。让人族从一个野蛮无知的混沌状态,披上了道德仁义礼法的人皮——不至于让炼气小辈见到金丹依然产生杀人夺宝的心思。

从此大家都分清楚阶级,搞明白境界,见面报了山门来路,就可以和和气气的谈长生大事。

背靠仙家宗族门派的皇帝和大王,也不用再为一亩三分地打得头破血流,喊仙家族长来较量神通,比武切磋来决定地盘归属。

举个简单好懂的例子,哪怕偶尔有开宝马奔驰的化神老怪撞上马自达筑基小年轻,也得先看一眼《仙元通鉴》的等级境界,喊筑基小年轻叫家长来赔钱,叫仙盟报个保险——不至于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

后来才有了红信招才,黄信报损,黑信发挑战书的诸多礼仪。有门内比武,有县选和国选,有洲选比武,这些比武看上去像脱裤子放屁——实际上是门派争草场猎场灵矿洞府秀肌肉的行为,可以付出最小的代价,办最大的事情。

如果没有《仙元通鉴》这本宝书,人族或许还是一群猿猴,见到马路上一块灵石,都要来三四个修士打得头破血流。

但是事情都有两面性,这本宝书既带来了文明,也带来了枷锁。杨山朝陆远一跪不起,从不相信自己能够逆天改命,自然有一条条铁律,在冥冥之中紧紧扼住他的咽喉,告诉他——不光凡人有阶级,修行人也无法打破等级境界的差距,化神就是斗不过合道,这是天注定。

经过千百年的教化,这种规则已经深深根植于盘古星绝大多数修行人心中。

起初平安和富贵来到玉衡派,那十五六岁的同辈师兄师姐也要看境界认人,逢人见面不谈大名,先看家世,再看灵根。

如果你是庸才,就要被踩一脚,如果你是天才,还要遭人嫉恨。

你要是不上不下,和绝大多数人是同一个境界,就使人安心——

——庸才要装蒜,天才要藏拙,这似乎变成了一种拟态,变成一种生存手段。

回到平安担心的事情上,富贵自然有解决的办法。

玄奇坊一战,有八十八个器伥认祖归宗,从此回到太乙玄门的管辖,这些器伥想要变回器灵,还得去滚滚红尘里翻几圈,它们都是上好的劳力。

黄铁山一战,有三百一十三位僧人自愿返乡。至于不自愿的,还在为五柳佛祖烧心的好徒弟,大多都进了乾金神龙的肚子。再去统筹核算,有两百八十一个炼气沙弥,二十位筑基罗汉,加上慧德为代表的金丹法师——这些人也在开府总管那里领到了一张饼,只要愿意下地干活,帮忙春耕劳作,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碧水凌云窟一战,灵石矿脉的归属尘埃落定,也不急着去开采。陈富贵早就把账算清楚,太乙玄门目前不缺灵石,依靠草上飞和甘家兄弟去收集尘晶,完全能撑起玄风炉的秋冬时节的火力耗损,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民生。

从陆远仙尊那里薅来的二十万两白银已经差不多花了一半,陈富贵要说到做到,对燕子巢平原铁匠铺附近的单元房居民负责,上元节以前,每户要发六贯钱,也就是六两纹银,要白素素和草上飞去办这个事——共计发出去八万多两银子,素素师妹这几天头昏眼花浑身冒黑气,也是因为说了太多的话,听了太多的奇奇怪怪的言论,已经心力交瘁。

虽然绝大多数乡民都在感谢太乙玄门,白素素还是吃到不少屎。

譬如起初讲好是一户人分六贯,也有嫌钱少的,临时和婆娘分家当成两户,再把爷娘赶出家门,霸了另一间单元房,要吃下更多的赏钱。

素素不依不饶,不想和刁民理论,转头这小胡同口就开始瞎胡闹,带头的乡民原来眼巴巴计划,要拿够十八两银子去买地,临了春耕时仙人却只肯发六两,他们一家想了整个冬天,苦苦的等了那么久——桃子却飞走了,如何能服气呢?

素素没有办法,只能耐着性子,使唤法术当鞭子,再好声好气去谈。

富贵总管说一户六贯就是六贯,不能多一个铜板,要是开了这个坏头,把太乙玄门卖了也不够分的。铁匠铺有三万四千人,每一人都算一户么?那么这二十万两白银剩不下一点——照这么个说法,谁都能坏了富贵总管订下的规矩。

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会掏空修行人的精力,这是富贵和平安第一次创业,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哥俩要细说这铁匠铺单元房的发钱规矩,还有点滑稽荒唐的感觉。

大年初一杀了五柳。拖到龙头节依然没有兑现诺言,要不是陆远主动谈起奖赏,没有这二十万两现银,富贵真的要砸锅卖铁再找合欢宗香主想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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