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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听从出去到回来,也就几息的功夫,苏容妘正了正神色,开口道:“无妨,叫人来将桌子收拾收拾就是。”
这次没用叶听去请,而是段问寒的丫鬟出了去。
为了免得叶听起疑心,苏容妘撑着继续开口:“吴夫人身子一日更比一日重,怎得不在府衙中歇息?”
“越是有身子,越不能闲着。”段问寒笑着回,而后抬眸与叶听道,“你呀,可得好好劝一劝裴夫人,多劝着些,这有孕的人可得多走动走动才好,要不然人胖起来孩子也大,日后生的时候可是要跟着吃苦头的。”
叶听没驳她的面子,颔首应是,谢过了她。
楼下的戏唱过了一大半,苏容妘才听出了这是牡丹亭,听着里面梦里定情又殉情而死,最后借尸还魂,心里有些发沉。
又听着吴夫人说了些可有可无的场面话,待到这戏唱的差不多,互相拜别,便准备回府去。
马车上,叶听陪着她说话:“夫人若是与吴夫人合得来,日后多请她到府上坐坐也是好的。”
苏容妘轻轻摇头,不愿意太过去相信一个人,但口中却道:“他许是不会同意。”
叶听温声劝:“夫人还没看出来吗?只要您想,好好同家主说,家主定然会什么都愿意的。”
苏容妘不置可否,只是将视线朝外看去,随口问:“这条街上好热闹。”
叶听随之朝外去看:“京都之中,也唯有这长安街最是热闹,商贩走卒也很多,只是达官显贵都喜净,府宅都不在这附近。”
苏容妘微有愣怔,这便是长安街?
这地方选的倒是用心,她为数不多的出府,几乎都会路过这条街。
只是具体在何处呢?方才太过紧急,她未曾细问,吴夫人也未曾细说。
苏容妘将视线收了回来,不将注意太过放在这条街道上,免得还没等到那一日呢,便先让叶听起了疑心。
回裴府的时候,裴涿邂还未能回来,等着宣穆下学时,她去了宣穆的偏房陪了他好一会儿。
裴涿邂现在已经不叫人限制她在裴府之中的走动,宣穆的不安也能稍稍平息些,但他还是什么都做不得,只能将所有的不甘全都报复般加之在读书上。
苏容妘陪着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你与吴学子最近如何了?”
宣穆一边写着赋文,一边道:“也没如何,就是读书听学罢了。”
“那他……可有与你说过什么,比如与你打听裴家的事?”
宣穆想也没想,直接摇头:“吴兄很是守礼,私事从来不会过问,我们平日里大多还是说些读书上的事,不过——”
他轻轻叹气一声,转而回头看身侧的娘亲:“他倒是同我说过他家中的事,剪不断理又乱。”
苏容妘垂眸想了想,之前确实听宣穆提起过,不过想着吴家的情况,吴学子一个孩子也确实难承受些,还是得靠他自己想通才是。
许是吴夫人也未曾想过在孩子身上做文章罢。
她抬手抚了抚宣穆的头:“可以在京都之中交到朋友挺好的,但咱们的身份特殊,在外可莫要与人多加透露。”
宣穆点点头,应的很是痛快。
眼见着他继续写着,苏容妘的视线无意识落在了桌案旁的小箱子上,这里面装着的是她与阿垣过往留下的东西。
她的心沉了又沉,还是起身走到箱子旁。
即便是以往,她也没有日日看着这些东西的时候,旧物伤情,看多了她怕哪日真的随阿垣去了,要将宣穆一人留在人世间。
她与吴夫人不同,她当初是真真切切想过殉情的,生同衾死同穴,她不想一个人活在世上。
她对着世间本就没什么留恋,更早之前,在娘亲过身时,她便想随娘亲一起去了,那时她将家里所有能用得上的东西都收拢在一起,在深夜里偷偷放在了街坊四邻的门前。
当时许多种死法她都思虑过了,最后选了投河。
但阿垣拦住了她。
他将她从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捞了起来,把她待回家中,给她准备了一碗热腾腾素面。
他一边为她擦着湿发,一边道:“若是妘娘一定要为着点儿什么才能活下去,要不……为了我罢。”
她当时觉得阿垣这话不对,她不懂男女之情,但阿垣在她心中还是很重要的,只是再重要,也不可能替代娘亲的位置。
她记得那时透过镜子里,看见阿垣垂下眼眸,暖绒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地上:“你若是死了,我会很难过,你是不知道,我看你跳入河水时,我有多害怕……”
“妘娘,我想代替孙婶子,照顾你一辈子。”
当天晚上,阿垣帮她将邻居门前的东西都收了回来,让她继续好好过日子,他此后每日都看着她,直到将她一点点从伤痛之中拉出来。
可五年前,阿垣还是离开了她,在她几乎可以确定他已身死的时候,若没有宣穆,她定是要直接随阿垣而去。
现在想想,幸好没有,阿垣还活着,她想薛夷渊定然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骗她,她终于还有能同阿垣见面的机会。
苏容妘深吸一口气,将箱子打开,里面横陈着画轴,还有些零碎的物件,她将梳篦从袖中拿出来,也放在了箱子里。
宣穆见她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出神,压低声音,有几分邀功的意思:“娘亲,这箱子里的东西我看顾的可好了,除了我和你,可没有第三个人碰过呢。”
苏容妘笑着夸他:“那多谢宣穆呀。”
她抬手随便拿起一幅画,上面是阿垣画的她。
她秉烛绣花,绣的是她成亲用的红盖头,她年少时绣工并不好,若真要将整件嫁衣都自己来绣,怕是要闹笑话,便只能绣一个红盖头,再为阿垣绣一个腰封。
她指尖拂过画上的红盖头,上面的图案还有歪歪扭扭的山和云,当时她还同阿垣生了气,觉得阿垣是故意学她,在笑话她呢。
但阿垣哪里会笑话她,自小到大,她绣的东西即便是再拿不出手,他也都会佩在身上。
正看的出神,裴涿邂的声音却陡然响起:“妘娘,我唤了你好几声,你怎得不应?”
苏容妘的手一抖,猛然从过往的回忆之中抽离了出来,再抬眸时,裴涿邂已经入了门,在缓步靠近她,意味不明的视线,顺着她的面颊,一点点滑倒了她手中的画轴上。
“妘娘,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