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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计眉头一展:「那就对了,那你是懂的,那些江湖散修最是祸害了,说是修行人,可在外头荒郊野地遇到落单的行商,心肠好点的,劫了东西走人,心肠歹毒的,人也给你害了!」
「德阳附近的散修可不少啊,是城里一害!穷些的,吃喝赖帐低价强买都是常有的事,富裕些丶有势力些的,看上哪间铺子,走进去说,我看你这铺子风水不佳,可能要遭难。掌柜的一听,赶紧把银钱奉上,这要是能打发走还好了,有的就把银钱一推丶把眼一瞪,,你把我当什麽人了?」
「这样的,就是奔着你的铺子来的。东家要是也有些势力,双方相互说几句,那人就拿钱走了。要是没什麽势力背景,往后就只这个数了。」他竖起三根手指。
「散修就拿走三成了?」
「唉,是东家只能留三成了!一年年的有不少铺子都是因此倒了。」小夥计叹了口气,又眉开眼笑,「我刚才说到哪儿来着?这回好了。前些日子,德阳的许多散修都上了然山了,说是要找宝贝。结果你猜怎麽着?」
李无相立即来了兴趣,在袖子里一摸,摸出十来枚铜钱:「猜不着,但是我猜是什麽好玩的事。你细细说,说得口乾了拿这些买点儿润喉的。」
小夥计躬身接过铜钱,连道好几个谢:「咱们城里也是昨晚间才听看准信儿的一一一群散修上然山寻宝,其实是去然山派的宗门。那然山派是什麽地方,三十六宗啊,胆子忒大!」
「他们把山上搞得是一塌糊涂啊,金碧辉煌的大殿,全弄倒了,金银财宝,洗劫无数!结果这时候怎麽样?新任的然山宗主回山了!那个新宗主是老宗主流落在外的弟子,老宗主之前下山就是为了传位给他!这新宗主一上山,正好撞见这群不开眼的倒霉鬼「一捏法咒丶一踏罡步,一照面就杀了十几个!那群人吓死了,赶紧下山搬救兵,救兵是前几天上山的,乌决决的一群人,那位新宗主神通再广大也,一时间也招架不住,立即发出穿云箭!」
「咱们城里还有飞云观和碧霞宫,那是天心派和楼光派的高人驻守。一看见穿云箭,立即知道同门有难,驾起两道祥云直奔山上去了。去了之后,
也不动手,只往那里一站,那些散修全都胆寒!这时候那位新宗主大展神威,杀得是一个尸山血海一一全都吓破了胆,连夜就跑下山了!」
「这些人回了城里,什麽都不敢要了,说那位宗主叫———叫什麽来着,
「李无相?」
「对!就是这个名儿,客人你也听说了?说那位李宗主下手太狠了,凡是得罪了他的,全一个个儿记下了!冯骥,冯家兄弟四个,刚才咱们走过的那条街,六七间铺子都在他们手上,全叫那位宗主给杀了!都没人敢提去收尸的事儿!」
「还有一些也占了铺子的,一到城里连夜收拾细软就跑了,都知道得罪了那位不跑就是等死!客人不是要去买鹰吗?可巧了,那家就是个江湖散修的,听说也上了山去了,该也是跑了的!」
「哦,叫什麽的?」
「穿云天,有年月的铺子的,也是德阳的老字号了。」
「哦,我是说占了那家铺子的散修叫什麽的?」
「孙地黄。」小夥计哼了两声,「可不是个东西,占了人家的铺子,又占了人家掌柜的女儿一一那是婚配了的,他就把她相公毒死了!这事儿谁都知道,可就只能说是病死的,真惨啊。」
李无相点点头:「我这两天过来的时候,也遇到一个散修,叫老郭,你听说过没有啊?」
「姓郭的,有名号的有好几个,客人遇见的那位长什麽样啊?」
李无相就把老郭的样子细说了一遍。
「哦,他啊————」小夥计笑起来,「他就是个穷鬼,还在我家铺子里赊过帐呢,赊了一把银刀。他讹诈你了?客人你倒不用怕他,怎麽说呢,我给你这麽说吧,他来我家铺子赊帐那回,掌柜的摸不清来路,就也把银钱奉上了,他就收了。」
「收了之后,就又把银钱拿出来,说掌柜的,我买吧。哈哈哈哈,打那之后再来,掌柜的就没搭理过他。这些散修讲点理的,全是没什麽本事的,
你也用不着怕!」
李无相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只觉得江湖散修都是亡命徒,但没想到所作所为这麽不堪,要是老郭也是那一类人,那事情有点儿麻烦一一他答应了要教他做剑侠的。
这麽一看,在后山放了他一回,他知恩图报没把自己的行踪完全说出来,在石洞里放了他一回,他又真找了飞云观和碧霞宫,即便出于一个刀头舔血的江湖人冒险搏富贵的角度考虑,这人也还算不错。如果没踏上修行路而一直是个普通人,说不定还称得上善良老实。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手里有多少人命,又有没有无辜百姓的。
小夥计仍一路讲那位然山新宗主的事,仿佛他自己当时在场,亲眼瞧见了。就这麽再拐过几条街,进了一条不那麽光鲜的路。
这条路该是在德阳城的边缘了,道路虽然宽阔,但都是黄土路,路上全是各种牲畜的蹄印,味道并不好闻。路的两旁全是大大小小的棚子,里面有驴丶骤丶马丶牛之类,还有些山羊绵羊丶猎得的山货,看起来是专门做此类生意的。
小夥计引着他走过几间马棚牛棚,又经过几个卖山珍野味的摊子,看见了名叫「穿云天」的铺子。
只是这家铺子看着是不想营业了,正有些夥计将原本放在铺外的一些装有禽鸟的木笼向铺子里搬,还有个管事模样的,唉声叹气,有气无力地催促快些,周围一群人在看着。
小夥计就收住脚,皱了眉:「客人,怕是买不成了,咱们再找找别家吧。哦,也对,那个孙地黄是在德阳成了家的,这是要把这铺子都搬了,你看,那个管事的就是店主,好不情愿,,谁乐意走呢。呸,孙地黄真当成是他自己的产业了。」
李无相随他站下,跟周围看热闹的人一起往里面瞧了一会儿:「这麽说他还没走?」
「嗯,这是舍不得家业了。」
李无相就又想了程佩心昨晚在营火边说的话一一虽然大多数人都不会再来招惹,但保不准还有些脑子不清醒的。
其实他觉得程掌观或许因为一直修行,接触的普通人并不够多,因而把这事儿说得保守了。
实际上,这世上的蠢货才是大多数,真正会用脑子思考事情丶权衡利弊丶理性行动的,少之又少。
上然山之前他本打算混在人群里取了宝贝就走,没想到遇到一个真形道的行走。又从小夥计口中听了这些话,于是知道自己的名声在德阳竟然已经很大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但要是虎而不是猪,就未必了。
于是他笑了笑:「我和这铺子投缘,我倒偏要在这儿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