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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并没有随军渡江,作为一个统帅,他留守江北大营。
不断传来的捷报让他身边的官兵欢欣雀跃。方嘉良和丁文刚等连说话都特别中气十足,意气风发。
杨广也很开心,胜利的喜悦令他觉得天高海阔,神清气爽,这段日子以来压在心头的重负一卸而空。他心情很好的坐在那儿,默许下属放肆的打闹,方嘉良一开心就笑语连珠,逗得营帐中的一干人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
成功的滋味原来是很好的,同时……还有点空虚……他环顾四周,想起一个人,问道:“嘉良,陈叔宝的所有儿子妻女都拘禁起来了?”
嘉良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知道晋王想问的是什么,忙走近杨广身边,道:“王爷,陈叔宝的所有儿女后姬都已抓获,孔贵嫔和孔范下落不明,还有……陈叔宝的第三子永嘉王陈彦也下落不明……”
杨广目光如电,扫过嘉良和其他人的脸,不动声色,低声道:“传令下去,做好准备,跟我渡江。”
同时,杨广派出信使,下达他的命令,他认为张丽华应该对陈帝国的亡国负上全部责任,为避免她将来有机会迷惑皇上,所以决定在押送陈叔宝等人到长安见皇上之前,要先把张丽华处死。
张丽华……杨广他的姑姑就叫杨丽华,杨丽华当年曾是北周帝国的皇太后,七岁皇帝宇文阐的母亲。杨坚的帝位就是宇文阐让出来的。
高颍接到晋王的手令之后,马上下令把张丽华处斩。
人潮过时,素心一直用双肘支撑着趴在地下,这样才可以勉强呼吸,不至于窒息。当然,她也知道如果没有趴在自己身上的陈凤启替她承受了大部分的压力,也许自己已经被踩死了……被压在最下,呼吸艰难,右手因为和刀柄连在一起,不知何时被压断了手腕骨,传来剧痛,忍受着一阵又一阵的踩踢,她甚至想到:如果死在这里,还真是种解脱……
慢慢的,骚乱声去远了……但是素心身上的重压并没有减轻,反而,她忽然发现自己趴在一滩血上面!脖子上也有热热的血在往下流淌!素心大骇,颤抖着解开右手的布条,首先摸索到陈凤启象石柱一般撑在地上的手——谢谢天,还有脉搏,他还没死!
她侧过头,低声问:“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还……好……”然后感觉到他艰难的起来,把素心从重压中释放出来。
她翻身坐起来,被眼前的景象唬了一跳:大街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伤者到处都是,血污横流,满地狼藉……而陈凤启正坐在那儿看着地上那个怒目圆睁的超哥——超哥只剩下半张脸,右边的头脸被一个狰狞的流星锤深深的砸了进去,加上被人踩过,烂得不成样子了。
“啊!”素心掩嘴低呼。抬眼又看到陈凤启在滴着血的脖子和右臂,他身上的白衣已经染满血迹尘土……一刹那,她忘记了自己的痛,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她欠了眼前这个人那么那么多!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到秦河边的浩气亭等我吧。”陈凤启用毫无温度的声音慢慢说。
“你要干什么?”直觉告诉她有点不对:方才兵荒马乱,他都不肯让自己离开,这会儿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们……包围了皇宫,我要去救他们。”他淡淡地说。
他一定是疯了,他以为自己是谁?可以战胜千军万马?素心望望不远处的皇宫,果然有很多刚才踩着他们过去的隋军在奔走。她清楚还会陆续有隋军来,因为建康已经沦陷了——她和启王不能留在这里。她定定神,爬到陈凤启膝前,伸出左手帮他擦去脸上的血,还用断了骨的手撕开前衾,给他绑住手臂的伤口。他静静的坐着,任由素心折腾。
包扎好了,他想站起来,素心一把按住他,道:“王爷,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先离开这里,等等再去。”
“为何?”陈凤启总算把目光收回,落在她脸上。
“你先别问,我们快走……”素心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陈凤启看到她痛得直哆嗦的手,终于叹口气,拉起她,躲避开隋军的视线,离开此地。
夜幕下的建康已经换了主人,隋军到处张贴安民告示,实行全城戒严,所有的酒肆商铺全部关门,闲杂人等不得外出走动……城内不时有火光亮起,骚乱中夹有操北方口音的男人喝骂,女人的尖叫声……
这一来,陈凤启和素心两人便成了无家可归,他们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东躲西躲,最后在一间大宅外墙的阴影角落里停住脚步。元月的夜晚,天气还相当冷,他们一天都没吃没喝,加上体力透支过度,越发感到寒风刺骨。
素心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用树枝布带绑定的手腕僵硬肿痛,她和陈凤启很无奈的发现:他们两个身上居然一文钱都没有!想找间客栈躲起来,弄点食物衣服都成了不可能的事。
永嘉王府已经被隋军占据了,他的几个姬妾估计已经和其他的皇族成员一起成了阶下囚。
“……这样吧,我们去玉楼那儿,你……不要乱想。”陈凤启忽然低声道。除了性格纯良的玉楼,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可以信任——其他几个男妾,好像都不能让人太放心。
“呃?”不知道是不是快要晕过去了,素心有点迟钝。
陈凤启带着她穿过漆黑的长巷,踏着清冷的月光来到一处宅院后,轻车熟路的跃过矮墙,进入一个很大的庭院里。
冬日的庭院在夜色里满目萧条,枯枝秃树,一个小池塘的水映着银白色的月亮,更显得水中的假山怪石峥嵘,老藤凄凉……
他们默默地来到一个还亮着灯的厢房,陈凤启抬手敲窗,很快,一个清秀的少年打开了门。陈凤启不作声,推开他拉着素心走进厢房。
“王爷?!”少年惊呼。
“玉楼,让人准备热水衣物,我们要洗换,还有,马上做点汤水来。”陈凤启让素心坐下,头也不回地说。玉楼茫然的看看他们俩,虽然满腹疑问,但是还没作声,忙穿上棉袍出去张罗。
两人先后洗换过了,重新包扎了伤口,玉楼亲自伺侯他们吃了点粥。素心这才觉得重回人间。
“王爷,听说……建康沦陷了?”玉楼小心发问。
“是的。”陈凤启冷冷道:“玉楼,你先下去吧,我和他有几句话要说。”玉楼羞涩的冲着素心笑笑,一步一回首的退出去关上门。
“小新,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玉楼……会照顾好你的。”陈凤启郑重的说。
“王爷,你还打算闯皇宫?”素心垂下眼,心中摇摆不定:让他去吧,他一离开,自己就可以溜之大吉了……反正他一个人,也不大可能改变局面。只是……她的良心不允许,明知他为自己受了伤,去到重兵包围的皇宫,十有八九会被杀或被擒。
他铁青着脸,哑声道:“是……我毁了父皇的江山,我必须去!”如果不是他兵变起事,隋军又岂能长驱直入?这长江天险,这铜墙铁壁般的建康,说什么也可以坚守一段时日的。明明胜利在望了,谁知道隋军会突袭?是有人走漏风声还是人算不如天算,这都不重要了,目前,他觉得要必要去做点什么来赎罪。
“王爷,你是打算救江山呢,还是只救出皇上?”素心眼波流转,似笑非笑。
陈凤启愣了愣,他心中想的仅仅是尽快到皇宫,见神杀神,遇佛杀佛,无论如何拚上一场。至于详细的……他都不愿意去想了。
救江山……就凭自己,好像不太可能——起码眼下不能。那么……他心里一动,看着素心,眼眶发热。
“王爷,”她站起来,深深一揖,道:“请你让我去试试,我——可能有法子令皇上无恙。”语气温柔坚定。如果能令他的父亲免于一死,也算是为他做点事吧?
陈凤启摇头,道:“不,我不能让你去冒险。我说过,以后都会保护你,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他心酸的说不下去。
“王爷,皇上对我有恩,我理当为他尽力。你再想想,就算凭你的武力把皇上自宫中救出,你们以后还要亡命天涯,终日惶恐——这样的日子,皇上过得了么?再者,皇上和你逃脱,杨坚父子定会震怒,届时,陈姓皇族将成为刀下冤魂,王爷,你忍心么?”素心已经摸熟了他的脾气:这个表面冷冰冰的人,其实,心地倒是挺善良的,而且,很肯讲道理——只要你能说服他。
陈凤启一日之间,由一个雄心万丈的王爷沦落成为丧失家国的亡国余孽,这其中的滋味真不是一个“痛”字可以了得。还好他自小性情冷清,因而到现在还能保持相当的冷静。他木木的看着素心,想起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想起素心带给自己的每一分快乐,想起自己许下的诺言,如今都成了一场空……
可是,不这样,还能如何?他真切的感到自己的心在不断的往下沉,他苦笑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