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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恨他,恨不能亲手杀了他!但是,没有他,大周这艘已千疮百孔的航船,又该驶向何方?
我回头望向站在外围的耶律楚,他身披几处刀伤。
“楚,放过我的二哥吧。还可以和谈不是吗?金帛、粮食……契丹要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住口!”用狂吼制止我的,竟然还是二哥。他直视耶律楚,眼中喷射出熊熊的怒火和嘲笑,“什么契丹第一勇士?单打独斗,你是朕的手下败将!耶律楚,你不过靠诡计设伏侥幸取胜。但是任何人都永远不可能让朕屈服,让大周屈服!”
他丢掉已卷刃的战刀,伸手从腰际拔出那把从父皇手中传下的佩剑。此刻,二哥眼神中忽然充满奇特的安然,仿佛他已望见命运的宣判。
“朕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大周黎民百姓,当自刎以谢天下。”说罢将剑狠力向颈中一横,鲜血顿时喷溅出来。
“不可!”我大喊。他的身躯却已倒下。
我紧紧咬着牙关跪了下去,抱住他的身体嘶喊:“二哥,何至于此啊。”
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他的眼睛还看着我。我的泪疾速地掉落下来,“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去了,谁人可作大周脊梁?”
他喘息着,吃力地将手中染满鲜血的佩剑交到我手上,嘴唇翕动。
我握住佩剑,伏下身去,听见二哥微弱的声音,“棘城……潼关……死守……”
我的眼泪在脸上四处横流。二哥用最后的力气看看我,看看躺在四周的大周将士,然后,他望向空中大片大片自由自在飘浮的白云,“多怀念……当年和三妹,和裴青一起在御苑里打马球……”
他睁着眼睛,永远地无声无息了。我流着泪,替他阖上双目。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立刻举起佩剑,转身指向来人,“这是大周天子,谁敢动他龙体?”
走来的黑甲将士止住了脚步。不远处传来耶律楚的声音,“他配得上英雄的称号。将景宏的尸身送回大周去,以皇帝的礼仪。”
大周战败的消息像狂风一样四处吹送。营州登陆的东路周军闻听皇帝驾崩,疾速来攻,也被黑鹰军击溃。北契丹的使者很快到来。戗发兽皮的汉子送上了臣服的书信,还有一个木匣。
耶律楚冷笑着,从匣中提出一颗首级。他血肉模糊,大张着嘴,仿佛无法阐述自己的罪孽与冤屈。浓稠的血犹在一滴一滴缓慢地从脖颈的断处落下。
咽下涌起的恶心,我看清了,这是耶律史的头颅。
来使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黑盒,跪下奉给耶律楚。他郑重端起黑盒,从里面取出一面旗鼓。
这代表契丹八部统帅的象征,几经战火曲折,终于落到他的手上。
耶律楚意气风发,将旗鼓高高举起。甲士们将所有崇敬的目光献给他,献给这象征无上权力的旗鼓。他们开始高呼,如罡风一般强烈。“喝!喝!喝!喝!喝!喝!”群起蜂拥的长刀,是杀戮之后的余兴欢宴,对血与死亡的歌颂。
他举起一臂示意,战士们立刻安静下来。
耶律楚清朗的声音传遍四域,“周朝不义,侵犯我国土,屠戮我子民。此仇不报,枉为人君。现周朝战败无主,此乃万载难逢之良机,天意属我大契丹。诸位将士,当随朕南下,踏平中原,一统四海!”
身旁一将也喊道:“为述律丞相复仇。”
人群爆发出更为激狂而热烈的呐喊,“踏平中原,一统四海!踏平中原,一统四海!”
我用尽所有的克制力才强迫自己不叫喊出来,慢慢地退后,一直退到帐后无人角落,才颓然跌坐在地。这里有一口蓄水大缸。我取过一旁的瓢,将缸中凉水浇在自己的脸上、身上。如此,都无法浇熄心头蹿起的烈焰。
他果然要南下。我必须要阻拦他。
可是,我用什么来阻拦他?
把大周四代君主握过的佩剑横在手中,上面还留有二哥的血迹。二哥啊二哥,当此危亡,弄玉一介女流,又能如何?
我忽然站起来。不能在此哀怨,皇族的血液在我体内流淌,大周黎民是我的责任!棘城还未失守,潼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总要做些什么。
我向最近的战马奔去,纵身一跃,骑跨上去。哪知此马识主,一撅蹄便将我甩下地来。周身都疼痛不堪。我一声不吭勉力爬起,拔剑就向它刺去。马长长一声嘶鸣,奋蹄向我踢来——我并不闪避,直接砍向它左蹄。宝剑果然极快,一下就切断马腿。
“你这契丹劣马。”我怒视它流血倒地,痛苦地抽搐哀鸣,竟然周身涌起快意。
我走向下一匹马。若它再敢抗拒,我就把它们全都杀光。
“弄玉,你做什么?”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只属于一个人。
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抬眼看他,“和谈不成,我这就要回去了。”
耶律楚上前来拉我,“知你不能接受,这才特意来寻你。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周朝一片混乱,你回去作甚?”
“不要逼我!”我忽然把佩剑对准他的胸口,长发被水沾在面颊上,“你也看到,我这剑很快。耶律楚,我知你有伤在身,并没有那么强大。”
耶律楚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放缓了神色和声音,“我不信你真下得了手。”他无视我直直举着的剑尖,缓缓越走越近。
我紧紧握着剑,却控制不住地打战。能感受他身上的热量和气息,却觉得彼此从未那么遥远过。
他伸手想抓住我握剑的手。我却如触电般一缩。他的手僵硬地停在那里。
“大周已死,中原必然是群贼骤起,争夺不休。无论谁夺取中原,景氏必遭灭顶。若我入主,你为皇后,等于留下景家半壁江山。”耶律楚庄重言道,“我发誓必善待百姓,任用汉官,立志做明君圣主!”
“休想!”我也向他发誓,“你敢南进一步,先从我尸身上踏过。”
他被我的话语刺伤,双目一瞬,声音喑哑而压抑,“若不是景宏侵犯,我并不会兴起南下之心。当下时机,稍纵即逝。玉,你若还认自己是我的妻,就当与我同进退,共甘苦。你不能再摇摆在周朝与契丹之间。”
我咬着牙,坚定回答:“我是大周人,永远都是。谁侵犯大周,就是我的敌人。”
他看着我,蓝紫色的眸光闪烁,那般寒凉。我能感觉他眸中的索然与痛苦,却无能为力。
“我要走了,”我落下泪来,“你若挡我,刀剑无情。”
我举步欲走,他的身子却更近地挡上来。脑中闪过太多。黑鹰铁骑很快就将践踏我的故土。一过潼关无险可守,契丹骑兵可以为所欲为。八年前和亲路上所见所历一幕幕出现在眼前。那样的惨剧不能重演,纵然眼前此人是我心中至爱。
我开始颤抖。恐惧攫取了我的心。如此深邃又如此真实的恐惧。稍用力一顶,剑尖已没入他胸口。宝剑是如此锋利,立刻有血从他胸口蜿蜒而下。
“啊——”见到鲜血,我竟爆发出一声惊呼,将佩剑掷于地下,“你太可怕了,连二哥也不是你对手。若你南下,谁人可阻?我、我……”我再说不下去,恸然直视,被自己的无情和残忍惊得无以复加。
耶律楚也像是不可置信,伸手抚过胸口的血迹,像是在确认我果真动手。死一般的沉寂弥漫在我们之间。我希望他勃然大怒,甚至有些期许他扑上来掐死我,好让我解脱。我知道他的力气那样大。而他,却只是沉默。
事已至此,我只想逃离。拾起地上的佩剑向外奔去,长裙掠过他的身体,耶律楚才惊觉,语气冰冷如同冬日的雪,“你弱质女流,有何力挡我黑鹰铁骑?又有何力阻中原祸乱?此番又任性而去,可想过后果是什么?”
我还剑归鞘,背对他,低沉,却坚决地回答:“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找到最近的马,直接上马给它一鞭,向南而去。我想自己必然无法逃脱,然而上天怜我,不久竟遇到一路周军,正向南行进。
“我是长公主!”我赶紧追上,喊道,“诸位是去棘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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