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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学完规矩,容瑾又携雀儿去荟芳园踢毽子。
荟芳园就在倚梅院后头,初秋的天儿,园子里开满了蓝色小野花儿,水塘边上尤其围了密密的一圈儿,水塘是弯月形的,那野花便像拱月的星。微风一拂,水面起褶,忽的一松子落下来,“咚”的一声,水面上泛起圈圈涟漪,水中五彩斑斓的鱼儿一窝蜂地被吓跑了。
二人绕过水塘往里走,便远远望见荟芳园深处的竹屋门口立着一紫一白两个身影。
“小姐,那是老爷和太太罢?”雀儿顿住步子。
“瞧着像是,”容瑾抬袖遮住灿烂的日光,远眺一眼。
怪了,爹爹和太太怎有兴致到荟芳园来?
容瑾心下好奇,这便拉了雀儿的手,轻手轻脚地靠近竹屋……
两人在翠色竹扉面前蹲下身子,透过门缝往里望。
入目是一片新鲜的绿,慈竹编的小圆椅里端坐着神色清冷的朱氏,她一身月牙白百褶素裙,如山崖上开出的雪莲花般静美,而她对面坐着一紫袍男子,圆滚滚的身子正背对容瑾,一看便知是爹爹。
屋内的林潜扫一眼竹屋,又深嗅一口,闭眼轻轻颔首道:“原先二弟到江南公干,去了趟沈园,回来非要将这园子原先那片厢房拆了,自己倒腾,我和母亲还斥了他几句,不成想他弄的这竹屋还挺有趣,闲暇时来坐坐,别有一番滋味儿。”
对面竹椅上的朱氏抿了抿唇,道:“老爷这辈子的决断对过几回?就拿正则来说罢,好好读书考个功名才是正途,你非得给他谋了个金吾卫左司阶的职,一个七品的闲职,有什么好?”
禁军二十四卫并非那般好进的,左司阶虽是闲职,却从来只有未得封荫的勋爵子弟才能进去替补,就这还是他央了同僚许久,又使了几千两银子才把人塞进去的。
林潜神色不虞,顿了一顿道:“秋闱两次未中,可见他不是块读书的料,一味撂高打远有什么用,寻个差事一步一步走稳当了才是正经,”说罢重又肃了神色道:“正则你不必管,反倒是容清几个姊妹的婚事你须放在心上,去岁她们便已及笄,今年的秋日宴怎的不带出去见见?你不能因着自己厌烦场面逢迎便连孩子们的婚事也耽搁了,上回程老将军夫人便问起过容清。程家那后生我看过,生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却无半分莽汉样子,谈起兵法更头头是道,别说现下在兵部任职,便是躺在他家的功劳簿上吃老本,也够吃到下辈子的。”
朱氏谈儿子前程时还是淡淡的,一听说女儿的婚事,却有些坐不住了,她直直盯着林潜的眼道:“也不知你一个读书人,为何偏爱莽夫?五王之乱还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程老将军有从龙之功,受皇帝倚重是不假,可如今太平盛世,要武将做什么?说句不好听的,要荣耀也荣耀不过五代,指不定哪一日圣上看着不顺眼就给夺了兵权,你见过哪个武将有好下场的?”
“妇人之见!”林潜鼻孔出气,站起身,广袖一甩背在身后,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世家大族起起落落乃是常事,况且这两月东南边境不大太平,依我看,程家还有一番作为!”
朱氏不以为然,却也不言语,只板着一张脸。
林潜官至左佥都御史,品阶不算高,在京官里始终是个二流,且站在他前头要么是风头正劲的世家子弟,要么便是与他年纪相近的才高德茂之辈。他自认无论是拼家世、论能力还是熬资历,顶破天也就是个左都御史了。
他的仕途走到了头,两个儿子又不成器,只能指望女儿寻个好人家,帮衬着府里,如此林家才能在京中长久立足。
其实文官清流和勋爵人家才是他的首选,可自家这位夫人不是嫌人家家学浅薄便是看不惯世家大族里的勾心斗角,所以这回才提了个武将。
“我知你眼光极高,不愿女儿同你一般下嫁,”林潜声音微沉,似是想起什么,颓然坐下,叹道:“当初若非岳父大人逼你,你该是进宫做娘娘的,”说到这儿,林潜忽的坐直身子,望向她:“你该不会想让女儿们选秀入宫罢?”
“清儿知书识礼,又生得好,入宫做娘娘有什么不成?”
“你!”林潜呆呆望着自己这位夫人,朱氏一脸坚定地看回去,反将林潜看得心虚,终究先垂下了眼。
每到这时,林潜都深觉对不住夫人。林家诗礼传家,祖祖辈辈都出读书人,可祖上做到最高的也就是个知府,甚至林潜当年求娶朱氏时家道中落,自己也才不过一区区监察御史。而朱家可是一朝三翰林,家学渊源,朝堂上随意拉出个人来,都是朱家的门生,那时的朱氏便是妥妥要进宫做娘娘的。
有一回朱家一家子上普觉寺做法事,朱老爷子不知因何动了气,恼怒得独自一人上了后山,偏不巧遇上一帮山匪,正求救无门之时,幸得同来拜佛的林潜仗义相助。
林潜年少时颇有些侠义心肠,见十几把明晃晃的大刀对着个老爷子,他虽孤身一人,也不会武功,却仍大步上前,云淡风轻地与匪首周旋,动之以情理,晓之以利害,再将身上仅有的几张银票奉上,终于破财免灾。
事后朱老爷子盛赞他:“林御史,大智大勇之人也!”于是乎,朱老爷子将孙女儿嫁给他,不仅如此,还在官场上为他铺平道路,从此他官运亨通,一路坐上了左佥都御史的位置。
“老爷不必忧心,有皇上太后念着朱林两家的功劳,清儿入宫不过是个顺理成章的事儿,”朱氏忙道。
“那还有容筝几个呢?她们的婚事你这个做嫡母的总得上心,说起这个,容瑾的规矩可学全了?再过不了几月她便要及笄了,还那般没规矩,带出去可不像话……”
忽被父亲点名,门外正听得兴起的容瑾心头一抽抽,她低头瞧了眼自己,百花裙穿着,手绢儿捏着,连蹲姿也较半年前初回府时得体得多,分明是个大家小姐样子,哪里不像话了?
正为自己不平,忽听得屋内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想是二人起身往门口来了……
容瑾忙提裙摆,猫着腰,拉着雀儿小跑到右侧小室里躲藏。
二人身子紧贴着竹扉,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如此待了好一会儿,听得脚步声渐渐近了,接着是朱氏的一声冷笑,“这珠花……”
容瑾心如擂鼓,伸手往发间一探,珠花果然不在了。
她手心直冒冷汗,心道太太若寻过来把她揪出去,也不知会打她几个手板子。
然而脚步声竟渐渐远去了……
容瑾的身子一软,蹲在地上,她掏出粉色洋绉帕子抹了额上的汗,叹道:“要死了,明儿孟妈妈指定得打我,这回还不知要挨多少下呢!”
“那珠花太太不定认得,小姐您别怕。”
“但愿罢。”
然而次日,容瑾果然又挨了好几下,孟妈妈一面抽一面命她背《论语》的颜渊篇,容瑾抱着双腿直哼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以至于太太身边的秋昙来请她去正厅,说是太太要领着几个姐妹去游宴,让她也跟着去时,容瑾很是怀疑,太太是不是憋了坏要整治她。
不过是陷阱容瑾也乐意去,因着回府半年,她被圈着再没出过府门,脚底板早痒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