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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九思赶到兴庆殿时已是夜深。
殿外雷雨如注,猩红的宫灯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晃动不停,仿佛一只只昏昏欲睡的眼睛,窥伺着夜雨中的深宫,又在电光闪劈的时候兀然睁大了。
替他打着伞的小黄门哆哆嗦嗦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爷,这雨还是大,您走慢点,别淋着了。”
也不知道这么大的雨,陛下身边的大公公,突然急召他们大人何事。
姚九思却一脸冷肃,不似平日,见小黄门跟不上,直接推开了他,不顾滂沱的雨水,急步爬上了殿前高耸的台阶。
“爷!”
浑身透湿的姚九思站在门口,平日里灯火通明,丝竹绕耳的兴庆殿,此时却是一片漆黑,幽咽般的哭泣声,仿佛是从一潭死水里,断断续续地飘出来。
“陛下……”
门被打开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与门外的雨水味混杂到了一起。姚九思缓缓地走进去,只见一个佝偻的黑影,蜷缩在玉台之下。
“别过来!”那声音怨得仿佛沁了毒。
姚九思走了几步,就觉得脚尖触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他心下明了那是什么,习以为常地饶了过去,走到那黑影面前。
“别怕,是我,陛下……”
“你是谁?”
怨毒的声音变得茫然,仿佛不知误入了何方地界,也不知道今夕何年,然后警惕地重复了一句:“你是谁!”
“你是谢伯潜!”
“不……谢伯潜已经死了……”姚九思伸出胳膊,用一个安慰的姿势,把黑影的头抱在了怀里,“他已经死了。”
黑影挣扎着,努力地思索。
谢伯潜死了?那你是谁……他的脸扭曲起来,黑暗里犹如索命的恶鬼,伸出了利爪如刀的双手,一把掐住了姚九思的脖子。
“你是管氏!你是管氏!哈哈哈哈哈你来要我的命了!”
姚九思的脖子被他掐得青筋暴起,温热的液体也从那手蹭到他的脸,铁锈般的腥味充斥着他的鼻间。他却没有挣扎,只是用一种温柔而悲悯的眼神注视着黑影,微弱的声音好像母亲的手,抚摩着他,“不要怕,陛下……管氏也死了……”
管氏也死了。
一道空灵的小调,在这死水般的夜里传来,嘶哑而断裂的腔调,哼唱着明快而轻盈的旋律,仿佛有火焰,在冰面上炸裂。
脸色青紫的姚九思,仿若无事地哼唱着歌。
癫狂的黑影被这熟悉的旋律慰藉了,狂躁的恶狼渐渐平缓,暴起的双手也迷惑地松了下来。
阿莞……
阿莞啊……
他眼前似乎出现了秋日的晴空,横亘的流云,一道秋千从很高的地方悬了下来,风送来了少女的哼唱声,和蹁跹的衣角。
茜色的衣角摇啊摇,有一只蝴蝶,停在了那裙裾上,他想要伸出手扑住,那蝴蝶又“唰”得一下,飞走了。
姚九思漠然地哼着歌,点起了殿内的赤金兽面鸟文铜灯台,火光映亮了室内。
绍永帝痴痴地半躺在地上,满身的鲜血。
殿内一个穿着太监服色的人倒在血泊之中,睁大了怨恨的双眼,腰部以下像是被什么钝器胡乱地割开,倒翻开的血肉上还有虫蝇钻爬。
看来这个倒霉的内侍,正好撞上了发病时的皇帝,姚九思心下了然。
不多时,内侍的尸体被搬了出去,殿内的地板桌椅也被沉默而迅速的仰山卫们收拾干净。姚九思为安定下来的皇帝换了身衣裳,又半扶到床上,点燃一枝安神香,让他浅眠片刻,神思归定。
大梁朝几乎人人都知道,皇帝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可却很少有人窥探到,他其实确实是个癫狂的疯子,只是尽力压制着自己癔症,不让别人察觉。
“今天,陛下见了什么人?”
姚九思问了一句。
一个浑身黑衣,银甲覆面的隐山卫抱拳道:“回大人,是御史台陈标,大理寺杨经栩,和宜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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