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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安宫,原本是圣昭穆皇后,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儿所建的宫殿。少女温宓在这里度过了一生中堪称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而自从她嫁了人之后,便鲜少再回到这里。
直到这一次,作为长公主的她,兜兜转转回来了,却是因为被如今的皇帝禁足。
即便谋害皇子的铁证,已然在大殿之前被温廷揭开,可是正熙帝却还是投鼠忌器,不敢真得把她怎么样,只能象征形式地把人关在这里,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意珩呢?”
她枯坐在池畔静水旁,听到了身边的脚步,才终于动了动。
“长公主,驸马他旧疾犯了,陛下、陛下请了太医给他治病,现在还在兰汀别业里休养……”
休养。看来皇帝也觉得,让他们两个人继续关在一起,会很危险。昌怡长公主摊开自己的掌心,怔然。
“他睡得好吗?”
宫女愣住,张张嘴答不上来。
“算了。”昌怡长公主摇摇头,也意识到自己问了句什么样的蠢话。那人身体本就不硬朗,心思十分敏感,如今又出了这么多大事,能睡好就怪了。
其实他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温宓对此人是很看不上的。即使是到如今的年岁,在邵意珩的面前,她偶尔也会露出身在高位的骄傲姿态。直到如今被迫分开,夜里惊觉那人这段时间病弱得狠,现在怎么样了?
竟是不由自主地惦念起来。
或许确实是年纪大了吧。人一老,便开始怀念,开始心软,放在以前,她只会冷静地评估着邵意珩于她的剩余价值,还有几何。
她走到了案前,吩咐起伺候的宫女研墨铺纸。
宫女是平皇后调来的,她实在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到这个时候,脑袋都悬在了腰带,竟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来作什么画?
正熙帝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被他下令捉拿,在大殿之前风仪委地的长公主,竟然在执笔画些什么,眼神认真而悠远。
“温宓!”他大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几乎压不住心里的火气,“朕问你,奚屿安去了什么地方!”
被迫停下动作的昌怡长公主,颇为奇异地打量了皇帝两眼:“真是稀奇,陛下怎么拿这事儿问起本宫了?本宫被陛下关在这里,耳目闭塞,连自己的丈夫都见不到一面又哪里得知千里之外的边将的去处?”
“少跟朕装蒜!”本就极度烦躁憋闷的正熙帝打断了她的话,表情微微扭曲,“奚屿安带着怙关银骑逃到哪儿了!他和北狄人,和向鸿都谋算了些什么!”
怎么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奚屿安前脚带兵擅离职守,后脚木秙玛就杀向了雍州?
“他是不是”
“啪!”
皇帝的话戛然而止,被一记耳光陡然劈断。正熙帝偏着被打歪的头,保持着这个滑稽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脸上热辣的疼痛泛腾起来,他的思绪才重新连接上,不得不面对这个旷绝古今的事实。
他!当今皇帝!当今天子!中原之主!竟然被打了!
被面前这个一身荣辱系于皇帝一句话的女人给打了!
“……你好大的胆子。”好一会儿,正熙帝才涩然开口,“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奚屿安绝不会勾结蛮夷之人谋事。”昌怡长公主毫无畏惧之色,讥笑一声,“本宫也绝不会。”
“温禧,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连这么一点看人的本事也没有?”
“呵呵,你这么多年以来伪装得人模狗样的,朕哪里知道,这层层面具下,究竟哪一个是你呢?”正熙帝咬牙,“不过,朕也不需要知道了。”
从来都是臣子,尽心尽力要给皇帝彰显忠心。而不是像奚屿安这样,擅离职守,肆意妄为,置皇命于无物。哪怕他不曾和外族勾结,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温禧对他痛恨至极。
“屿安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昌怡长公主带了愠色,“我若是你,此刻便该集结户部,统议粮草军需才是!木秙玛是块硬骨头,北疆之战短时间是打不完的!向鸿那边是个幌子,雍州危险了,才是真正的大难”
“你在教朕做事?”正熙帝直视着她,“温宓,你太狂妄了。”
“如果你能够做得好,本宫又何必如此劳心费神?”昌怡长公主反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只顾着摆你这皇帝的派头?”
真是没救了。
正熙帝还欲发难,眼睛无意中瞥向了案前那张画卷之上,愣住了。
原本他没有在意温宓在画什么,还以为她是随便画画什么花鸟风景,聊以打发时间。直到此时,他才发现,洁白的长卷上,铺展开来的竟然是大梁的舆图。
以畴江吼江天江为中心的水系网络,是它的血脉,三山五岳七百峰,是鼓起的骨骼脊梁,将皮肉贯穿连通起来。
东到忻州,西至黔沙,北到雍关,南至邝陵。
如此广袤,无边无际。
正熙帝从做皇子的时候,在崇文馆读书便学到的东西,做皇帝后更是在御书房日日相对。
可是,他却是第一次觉得,这东西如此陌生。
就这么印在了温宓的心里脑子里,让她能够信笔绘出,分毫不差。
换成是他,他能做到吗?
昌怡长公主察觉到他的视线,垂下了自己的双手。
嘉元曾经赞许过留珠徒手画出西域地形图的本事,却不知道,那丫头都是她慢慢教出来的。
即便是母后,也从不觉得,她的本事哪里就比她的兄弟们逊色半分。
母后晚年,甚至自伤于明璋太子太过无垢,慧极必伤。那时候她就想,若换成是她,是绝对不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她会无耻无畏地和六族耗着,拿着她的几个兄弟,和六族一点点斡旋。
绝不会落得皇长兄那个下场。
而后来的这么多年里,她也确实是一直这么做的。
“温禧,我唯一输给你的地方,不过是我是个女儿身罢了。”昌怡长公主微微抬起下颔。
所以不仅不能被父皇当作继承人培养,还要被当成联姻的棋子,嫁去郑国公府。
“温禧,你太看低我,也太看低屿安了。”
昌怡长公主伸出手,抚摸着没有干涸的墨痕,一寸一寸,像是在抚摸着什么宝藏。
他们都爱这个王朝犹如自己的妻子,又怎肯和蛮夷虚以委蛇,背叛她舍弃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