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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浮现起一片寂静安宁的深夜，烛火熄灭的一瞬间，清晰地听到了那人鼓噪的心跳，一声一声，隔着单薄的衣料，传到了他的胸腔内。
咫尺之间，呼吸交错，喉咙干渴，连轻声的质询，好像都别有意味起来。
“邵霁，你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奚屿安的脸色陡然一变。
一直仔细观察他表情的国公爷，见此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完了完了，不会被他说中了吧？
“屿安啊，这个……祖父记得你以前请过解神医给公主看病，要不然这次也请他一来？”奚旷小心翼翼道，生怕刺激到他。
奚屿安：“……”
“祖父多虑了，屿安好得很！”他几乎是把最后三个字咬牙说出来的，“若没有其他事情，孙儿先告退了！”
“哎哎”
“筝年的事情，您也不必多虑，她是有大心胸的奇女子，离开国公府自有她的道理。孙儿告辞！”奚屿安匆匆离开。
奚旷望着他的背影，越发狐疑。
这一日倒是难得的好天气，东陵这边的气候要比京城冷些，邵霁本就怕冷，干脆让平安把坎肩也拿了出来穿上，站在国公府的院子里透气，一边打量花卉，偷偷点评几句。
“平安，你看这一株紫云缀宇，和娘碧虚山庄里养的比起来如何？”
“公子，小人不懂。”
“这个节间没有娘那儿的均匀，色也没有那么正……”
邵霁正兴致勃勃地试图和小厮卖弄，却见平安的余光瞥向了一个地方，表情有些僵硬：“公子……”
嗯？邵霁回过头去，只见回廊尽头，一个身影伫立其间，默然凝视着他的方向，眸色如漆，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哥？”邵霁不解，几步走到他面前，“有什么事吗？”
听到他的呼唤，奚屿安才像是如梦初醒，喉结滚了滚：“无事。”
邵霁狐疑地绕着他打量了一下，并不觉得他像是没事：“怎么，挨骂了？”
国公爷未免也对奚屿安太严苛了吧？有这么出色的继承人，换成梁京里的哪家，做梦都能笑出声的好吗？
“没有。”奚屿安盯着他的眼睛，里面真心的关怀一览无余，却让他愈发焦躁。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很不对，可是……
邵霁：“哥，你很热吗？”
“……”奚屿安闭了闭眼，把话题往正事上转，声音依旧沉静，“这一次你也立下了大功，祖父为你表功的奏折已经有了批复，你升迁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到时候我回京叙职，你须得依礼和我一起回京谢恩。”
提到正事，邵霁的情绪就没那么高了：“哦，那之后我还能跟你回来吗？”
“当然可以，公主应当也是这个意思。”
邵霁：“那你呢？这一次你如此劳苦功高，陛下不得好好慰劳封赏？”
他的眼睛里漾出了澄澈的笑意，显然对于这个答案，比对自己的升官要关心期待得多。
奚屿安也被他感染，嘴角弯了起来：“镇国大将军。”
邵霁：“……”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嘴巴因为惊讶而半天没合上：“镇、镇国？”
镇国大将军并不是个实职，而是个对威名赫赫，战功彪炳的武将的荣称。大梁开国以来，能获得这个名头的人并不多，而且多是年过半百的大将，像奚屿安这个年纪，受此称号的，堪称绝无仅有。
“太好了！”邵霁真情实意为他高兴。
他亲自跟着奚屿安经历了柏云关一战，知道那大半年里他都遭受了些什么，在怎样艰难的境地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来。最艰辛的一场战役，奚屿安一边负伤一边指挥，连续七天不眠不休。最后倒下来的时候，慌得邵霁差点抱着他哭。结果他只歇了两个时辰，居然又爬起来了……
唯有这样的赞誉，才配得上他的功绩！
可是奚屿安却并没有那么高兴，表情甚至有些沉沉：“以我的资历，还是当不起。陛下此意，给了北边好一个没脸。”
北边？邵霁：“雍州那边这几年本来就没有什么大的战事，甚至还因为受灾，几次跟朝廷要银子，陛下就是想封，也没有封的由头啊。”
“以魏国公这么多年的战果，早就该有此等殊荣了。”奚屿安低声道。
只是卞丛桓的性子不像许国公那样圆滑，也不像祖父有从龙之功的情谊，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直肠子，不高兴了谁的面子也不给，所以和两人皇帝的关系都很糟糕。
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因为，北边被他守卫得如同钢浇铁铸，威名在外，夷族不敢冒犯，所以这么多年才如此平安， 没有大的战事。
邵霁品出味了：“哥，陛下这个封赏，你不高兴吗？”
“应该高兴，可又高兴不起来。”
他自认确实还配不上这个荣誉。作为东靖军的少将军，作为一名武将，他应该高兴；但是如果放下这个身份，抽身旁观，其实他很不满皇帝的这一番决定。
可是他又不能抗旨不尊，那是在打皇帝的脸，也更是打北边的脸，只会激发出更多的矛盾。
“咱们什么时候回京？”邵霁算算日子，自己离开梁京也有一年了。
“你知道恪王已经带着嘉元公主回去了吗？”
邵霁垂下眼睛：“知道。”
听说陛下已经为楚氏一党平反了，恢复了楚太傅的名誉，连带着明璋太子一案也被重提，陛下有意重启东宫，洗清冤情。
公主一定很高兴吧？她最在意的那个皇兄，不再是一个禁词了。
明璋太子出事的时候，邵霁还是个垂髫小儿，没有什么印象，但却深知娘对这个舅舅的不一般。
而阿越，这一次也能如愿以偿，正大光明地迎娶心上人。
他是真心为他高兴，虽然心知，他们表兄弟是回不到过去了。
“你把忻州生意上的事情处理好，下个月初一咱们就动身。”
“好。”
二人说完，邵霁便立刻带着平安离开，去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完，没有发现奚屿安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眉头始终没有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