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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十娘吗？”
“快进来。”
两道声音接连响起，紧接着房门就被打开了。
穆三夫人站在门口，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瞧着穆十娘，见她浑身上下没少一根汗毛，仍不算放心地补问了一句：“十娘，此一去宫里陛下没有为难你吧？那夏朝的皇子有没有告你的状？都是母亲不好，给你添了麻烦，最后还需要你来帮忙应对。”
穆十娘按住了她肩膀，嗔怪地道：“都是一家人，母亲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呢。陛下并没有为难我，只是说了让我给六公主的及笄礼当司者的事。六公主性格单纯仁善，极为好相处，这其实是个好差事呢。”
“此去宫里还有另一桩好处，我还见到了十一郎。”
“一个多月没见，他着实硬朗了不少，还长高了一截呢，可见宫里的水土养人。就是个头长大了，人却还调皮，和我斗嘴时讨打得很，让人忍不住气得牙痒痒呢。”
穆三夫人性子纯良，并未想到很多，当下就略略放了心，跟着穆十娘嗔怪起了穆十一郎：“这孩子，都教过多少次了。他是男孩子，得让着姐姐才行，竟就是学不会。看回头娘亲不抽他竹条。”
“生得这样一副讨嫌模样，以后还怎么和媳妇相处。”
穆四奶奶却是个精明能干的，一下就抓住了穆十娘话里的漏洞。
穆十娘是罪臣之女，如何能当得了中宫嫡出的六公主的及笄礼司者。除非，她已拥有了其他配得上的身份。
而能配得上六公主及笄礼司者身份的，大概也只有和亲公主了……
她面庞发白地望着穆十娘：“十娘……”
穆十娘早知道瞒不过这精明的嫂子，当下隔着穆三夫人，冲穆四奶奶轻轻摇了摇头。
穆四奶奶面色发白，咬住了嘴唇。
趁着母女二人氛围正好，穆十娘又与穆三夫人说了些闲话，问了些回程路上的经历，确定她们一路都算顺利，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这时才问道：“方才在城门口，母亲说了七哥的事。当时时间匆忙，十娘没来得及细问，如今七哥在哪儿呢？”
一提及这件事，穆三夫人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咬住了嘴唇：“十娘，七郎这孩子……这孩子太命苦哦……”
“七弟在这儿。”穆四奶奶言语踌躇，“只是十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七弟如今的状况……不甚太好。”
说话间，她伸手掀开了床帘，露出床上的一个人。
看到的第一眼，穆十娘在穆三夫人哭声里，跟着红了眼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七哥、七哥怎么会这样。”
穆七郎……或者说床上的人形生物，模样实在太过凄惨。
他沉沉地昏睡着，全身上下都绑满了白布，只露出一双结了痂的眼皮，左手缺了一根食指，右手缺了两根手指，左脚上少了小半个脚掌，右腿……至膝盖以下都是空空如也。
想起记忆里穆家七郎英武不凡策马扬鞭的矫健模样，若非穆三夫人与穆四奶奶亲口承认他是穆七郎，穆十娘是绝不敢相信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穆十娘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已有了哭腔，“七哥、七哥怎么会变成这样？”
穆三夫人早已涕泪涟涟：“十娘，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些派人去瞧一瞧就好了……”
穆四奶奶抢先道：“事情要从我们自楚南回来，行至通州时说起。甫一得到十娘你的信，得知夏六皇子也在通州后，为了避开夏六皇子，我们特意决定走山路。”
“只是连日暴雨造成山崩，从山上滚落的山石泥土堵塞了道路。”
“我们日日派人去开凿道路，都并无甚收效，还因此耽搁了脚程。”
“直到第三天暴雨稍歇，我们再次去巡看道路时，才在山石底下发现了一个昏迷的人。”
“若非他当时尚存一丝气息，认出了救人的陈叔，我们也根本不敢确认他就是七郎。”
“后来我们才知道，七郎竟是足足在山石底下泡了两天，全靠着喝山上的脏水与吃树叶子才活下来。”
穆三夫人连声自责道：“都怪我，要是我当时早点派人探路时，让他们再往前走一点就好了。只让人再往前走半里，也不至于让七郎白白受这两日的苦。”
穆四奶奶握住了穆三夫人的手：“母亲，这不怪你。”
当时的情况，谁又知道穆七郎在那儿呢？
时值暴雨，又本就发生过山崩。母亲又本就心善，定然不会强迫下人冒着生命危险探路。
只能说都是命！
穆四奶奶继续轻声道：“七郎的伤不仅是十娘你表面看到的这些伤。”
“自从醒过来后，七郎的意识就一直不大清楚，要不是口中含糊地‘啊呜啊呜’着，却说不出一清楚的话；要不就是抓住母亲的手不放，用一双含泪的眼睛，恳求的望着母亲。”
“大夫说，大概是山石砸到了七郎的脑袋，让他脑袋里有了淤血。若非有国医圣手出手，否则以后怕是也难以恢复了……”
“同样难以恢复的，还有七郎的脊椎……”
“我们替他洗澡时发现，他的脊椎从中间断了，下半身全无知觉，以后怕是再也站不起来……”
穆三夫人的哭声低低的响起：“七郎，他才十九岁啊。这后半辈子该怎么办啊……”
穆四奶奶终于也红了眼眶，匆匆偏过了头。
呆呆望着床上的穆七郎，听着耳边穆四奶奶的声音，穆十娘的魂魄仿佛飘在了空中，久久感觉不到一丝真切感。
怎么……
怎么会这样呢？
那个最喜欢骑着一匹高大白马，在春日清明节带她出去踏青的七哥；那个梦想着做一个如穆家先祖般，策马扬鞭的潇洒大将军的七哥；那个会把她托在肩膀上，带着她挤庙会耍猴的七哥；那个说她成婚时，一定要好好警告她未来夫婿，要一辈子对她好的七哥……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迟钝地察觉到面庞一片湿润，穆十娘呆呆地伸手去摸，才发现自己竟无知无觉间泪流满面。
终于再忍不住了，她蹲下了身子，抓着穆七郎的胳膊。
“七哥，是十娘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