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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对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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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淡淡一笑:“老夫人别来无恙?”

整座大殿采光极好,即便在盘龙柱的遮挡之下尚有几处阴影,却也被终年不灭的灯光驱走那片黑暗。

而青年帝王的面上却总是残留着一道阴影,像是常年不化的积雪,看似天霁雪晴,可谁人不知雪下往往覆盖着的山川往往更为污秽不堪?

“同聪明人说话便不用拐弯抹角。”老夫人也卸下所有戒备,双肩稍稍下垂,轻松地道,“陛下是要同老身做交易?”

扳指磕到龙座上,发出压抑却清脆的一声响。

“交易?”他摇头,“老夫人的用词,朕不大喜欢。”

夏老夫人目光沉了下来,看着手杖上绮丽的宝石凤眼,像是倾诉又像是絮叨地说起了陆银屏的往事。

“小四自襁褓时被老身舍了脸向她娘求了来,那时她还未断奶。”夏老夫人回忆起过去,眉目舒展而慈祥,“奔波一路,断了母乳,她嘴巴又刁,老身寻遍瀛州,光乳母便找了二十八位,遇上她觉得可口的便留下,最后也有五六位,容她吃到三岁才断奶。待她再大一些时,侍婢都是精挑细选,肥瘦纤度,不痔不疡,腋私无臭…比之您后宫的嫔御进选尚还严厉些。三国孙权之妹尚香有婢女百余人,我心头娇娇儿不敢越过那位,却也有一百九十八位。老身遍寻南朝秘药助她清肌养身,日日耗费百千金,持续十数年之久。待她再长成些时,但凡骑马,无一不是名马;但凡阅书,无一不是绝本。她虽不是皇家公主,可处处胜比金枝。”

说到这儿,夏老夫人昂起下巴,有些嘲讽地看着天子。

“崔二慕她艳名,早早让他老子携礼前来定亲,说句实话,那等世家老身还看不上。而她大表兄裴慕凡,有惊世之才,天人之姿,他二人又是表兄妹,知根知底。老身本想待她成人时将她嫁给慕凡,亲上加亲,却不曾想她回京后被陛下夺去。”

天子只知崔旃檀,却还不知道陆四的大表兄竟也差点儿娶了她,顿时脸便黑了下来。

“若陛下好好待她,勉强也算是一件佳事。毕竟是我心头肉,只要她过得好,这中间老身也不想计较什么。”夏老夫人说到这里,声调突然拔高,举起手杖带着怒意斥道,“可人跟了陛下才多少时日?额上添疤,头皮缺了一块,这还是看得见的…外头人人皆道鲜卑贵族恃美行淫,老身没看见的还有多少处?”

天子本来让醋意搅得有些生气,被她这么一斥责,也生出些许惭愧来。

陆四的确添了几处的伤,都是些意外情况。不过他没能将人保护好也是真的。

他正欲解释,但夏老夫人并不吃他这套,丝毫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老人叱骂年轻人时,总是见不得年轻人回嘴的。

“交易?陛下觉得老身说‘交易’难听了?”夏老夫人越说越气,手杖敲得地面金砖咔咔作响,大有击金碎玉之势,“她不是个物件,她是个宝贝,不能磕碰着!你当她是个物件,让她磕着碰着了,我岂不要遂了您的心愿,同您谈这一番‘交易’?!”

天子本就不是个爱多话的人,眼下自觉理亏,便干脆缄口不言。

夏老夫人见他不说话了,自己却不高兴了。

“您说,您要怎么补偿?”夏老夫人怒道,“您若不知道找补,干脆将她遣走,老身好歹有些棺材本儿傍身,养一个她绰绰有余!”

“不行!”拓跋渊当即摇头,“她不能走。”

夏老夫人冷哼:“她对您而言不过是个漂亮的玩意儿罢了,皇室暴虐性淫,既离不得她这等尤物,不妨再寻一个便是。”

说罢她朝屋檐下立着的玉姹招手,示意她进来。

玉姹垂首而入,行动之间裙摆不曾动过一下,头上玉簪两侧垂下的流苏亦是纹丝不动,的确是个挑不出一丝错处的规矩人。

玉姹走到天子跟前,款款施礼。

“玉姹是老身养在身边的人,知书识礼,规矩礼仪从不出错。玉姹模样不输贵妃,性情却比贵妃柔顺。”夏老夫人道,“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怎么伺候男子。玉姹,你抬起头让陛下好好看看。”

玉姹闻声抬头,黯淡眼眸平静无波地望着他。

天子望了她片刻,忽地笑了。

“是顶好的模样。”他道,“可惜贵妃泼辣,倒更合朕心意些。老夫人还是将人带回去,免得一会儿贵妃来了,看夫人举荐自己身边人,以为要同她争宠,连带着惹她不快。”

夏老夫人哼道:“她的性子老身再了解不过的。只要陛下愿意收下,老身自有办法叫她同意。”

天子再次婉拒:“有事说事,何苦将人推来推去。美人看着孱弱,倒让朕觉得不忍。”

夏老夫人见他这处没塞不进来,听话音却又有些模棱两可,便对玉姹挥手道:“你先下去,我还有要事同陛下商议。”

玉姹闻声又施一礼,轻轻退下。

“陛下心不诚,老身却是个直来直去的,便开门见山地说了。”夏老夫人道,“小四既已被您纳入宫中,老身便不好再讨要。老身不仅不要,且还要再将玉姹送给您,只想要您帮老身两样事。”

天子望向门外宫檐外的玉姹,沉声问:“请说。”

夏老夫人稍稍松了口气,将手杖抵在两块金砖缝中,缓缓地道:“第一件事,想必您也已经猜到老身被折辱这些年,最想要的自然是裴婉的命。”

天子略为苦恼地摇头:“裴太后乃朕养母,奉养母后天经地义。让朕弑母…朕做不到。”

“既已摊了牌,您何苦做出这样做作的模样。”夏老夫人笑了,“当年陛下同裴太后斗了个你死我活,现在她被困在一宫之内,比让她死了还难受。吊着她不让她死,折磨她的可是陛下。老身却不一样,老身只想让她死。”

拓跋渊听后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宫檐下立着的宫人脊背发凉。

“难得老夫人会这样懂朕,若在从前,定与老夫人成忘年之交…第一件事,朕允了。”天子笑道,“那么,第二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