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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侍郎到府之后将喜讯一说,府中上下无不欢喜念佛!妻子仆人纷纷给老爷少爷道喜。
摒退诸人,王侍郎与夫人奇道:“我儿人在家中坐,官从天上来!可见这孩子念书虽然不堪,倒有两步时运不假。”
侍郎夫人孙氏爱子心切又心直口快:“我儿有甚不是?年轻子弟,吃酒听曲,交游广阔,也非大过。何人年少不风流?谁家炉子不冒烟?况且他从小运气好,你还不知道?想当初儿子抓周都能拽下来你腰上装银子的荷包。现在人家身不动膀不摇,年纪轻轻就当了官儿了,可不比你费劲吧啦,考到三十七才中进士强了百倍?”
王侍郎正要点头,忽而想起件大事:“那寡妇来闹了没有?”
孙夫人满脸坦然:“嗨!满不是那么回事儿!那丫头姓窦,守的是望门寡,还被娘家逼着殉夫,这才拼死出逃,多亏咱家福江搭救,安顿在外头躲避。两人兄妹相称,并没有什么孩子!这姑娘说了,咱家门庭高贵,不敢承望进门。好在她自己颇能针线,想求大人给改名换姓在宫里谋个差事,领份儿口粮。从此绝了娘家婆家算计她的念想。我瞧了瞧,她针线精致,倒是能应这么个活儿。”
王侍郎惊异之下,旋即欣喜:“没有孩子就好!救个义妹无妨!她要入宫做事倒也不难。我去找个小官儿认她做个义女,然后荐给宫里的太监就是。只是宫里规矩大,她能吃这苦?”
孙夫人叹了口气:“宫里规矩再大,也只是辛苦劳作。她未嫁死了丈夫,她娘家爹为个牌坊虚名儿竟然逼她殉夫。入宫是干活儿,在家是要命。两害相权取其轻,福江修好积大德。你自去安排就是。”
眼看着一天云彩满散,王侍郎松了口气:“这小王八蛋逢凶化吉,看来倒有几分运气。”说着他一抬头,就见屋内放了些披红挂彩的新鲜果品,不由诧异:“这是寡妇送的?她苦命之人,你不该收礼。”
孙夫人捂嘴笑道:“那倒不是!前天福江出门闲逛,遇着个姑娘由舅舅领着买田地。相中一块儿近郊的平地,买不得几亩;一块儿远郊树林,能买半拉山头。江儿随口说山头地好,谁知买下三铲子下去,竟挖出煤来了,所以今天人家特意上府里道谢。”
王侍郎“嘿”然有声:“偏他有这狗屎运。唉,只盼着他以后好好当差。从此当真做个福将吧!”
宛平内衙
初一的早晨,外面“霹雳吧啦”响着鞭炮,炉内“哔哔啵啵”烧着炭火,柳溶月细细地帮苏旭梳着头发。眼看着“自己”的长发虽然依旧漆黑如墨,可因为疏于保养已经没有往日的顺滑可爱。
她壮着胆跟苏旭好商好量:“咱们好歹抹点儿桂花油吧。”
坐在妆台前嗑瓜子的苏大奶奶用力摇头:“不要!麻烦!”
柳溶月垂头叽咕:“吃不麻烦!”
然后,她就见千刁万恶的少奶奶在镜子里斜挑眉毛,厉声喝问:“你说什么呢?!”
柳溶月本能地一哆嗦,赶紧给自己打埋伏:“我是说……实不麻烦!”
苏旭托了托发髻,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现在你脑袋在我脖子上,我说麻烦就麻烦,就这样吧。反正当女子成天在家坐着,我没披头散发,已说得过去了。”
柳溶月叹了口气:我们当女子在家坐着还得善于针黹、勤俭持家。奶奶您啥也不会,就干脆歇了是么?她转念又一想:诗素说得对,是人就不能饶他们闲着。我也该给苏旭找点儿事做,免得他天天操练我。
于是,柳溶月谄媚笑道:“苏旭啊,再过几日,我怎样也得出去做官了。可我还没见过衙门呢,要不然我将你扮回个男子,你陪我出后宅去前面看看?”
苏旭正中下怀:“如此甚好!”
那是柳溶月凭生头一回看见“自己”做个男孩儿装扮的英俊模样!
那是苏旭混了一个多月,终于穿上身走路不会踩下摆的舒坦衣裳。
碍着柳溶月本尊身量瘦小,苏旭现在的袍服一概穿戴不上,这回改妆可是费了大劲。
柳溶月和诗素把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将所有窗帘一概放下,让王话痨守在门口,把得知消息前来请安的皂吏衙役悉数挡在内宅院外。
大人如此鬼鬼祟祟,更加坐实他是微服私访,不能声张的良苦用心。
衙门中人相对唏嘘:“这位太爷必是要办大事儿!”
苏旭上回从家里溜走,随便从箱笼深处就抓了套自己少年时的衣裳。
现在啥也没有,只好由着柳溶月和诗素为他从头改过。
这回苏旭再次穿上男装,是完全依了柳溶月的眼光打扮:她给他戴黑纱唐巾,穿绿罗道袍,腰横淡紫丝绦,袜似堆雪、舄如红云。
穿戴完毕,柳溶月与诗素齐齐拍手赞叹:“我做男孩儿居然这等漂亮!”
“小姐好生整齐!比戏台上小生也不差什么!”
苏旭揉揉脑门子:“咱是看衙门还是看我?再夸天就黑了!”
换了男装的苏旭推门而出,他是抬头挺胸,兼着大步流星。苏旭来过宛平县衙,上次监斩虽然来去匆匆,然而对于这里的格局,他已心中有数。天下衙门差不多,他爹当官一辈子,苏旭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没当过县官也见过县衙。
略一思忖,他决定领着柳溶月从后向前慢慢看去。
正月元日,官吏放假,亦有衙役值守。倘若大摇大摆从前门走入,难免惊动诸多陪同。更何况新官上任、查点库房、对簿点卯都是应做之事。苏旭很想出其不意,先与柳溶月去瞧瞧库房规制是否严谨。
于是苏旭带着柳溶月先将三堂院落走了个遍,无非东西花厅、三堂正房,后院角门开处有个小小后园,其中假山简陋、凉亭朴素,数九寒天、花草凋零。
呜咽幽怨的北风吹来,柳溶月缩缩脖子,只觉万物萧瑟,观之不祥。
她软软地说:“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苏旭微微点头,转身向二门走去。
出了三堂侧门,便是二堂跨院。二院侧屋住了刑钱夫子,苏旭不想打扰他们新春节庆,只与柳溶月向银局并架阁库方向走去。
他负手走了几步,忽觉身后无声。
苏旭扭过头来,好稀奇地看见柳溶月踌躇着站在内宅门口,本能地不敢向前。
微微思忖,他才明白过来:自来闺秀不迈二门。所以柳溶月即便做个男子,每回出门都会在二门以内含糊一下儿。
那道门槛,在苏旭看来是木头,在柳溶月看来是结界!
若在一个月前,苏旭定然要虎着脸训斥她胆小懦弱。
如今做了三十天娘们儿,苏旭已经明白:当女子不好好回话要挨骂,出去瞎逛得挨打,做不出活儿来不许吃饭,一个弄不好就公公婆婆给逼着上吊了。
回头看看站在门口好没出息的柳溶月,苏旭忽而对这个怯懦的女孩儿灵魂生出了一段同情之理解:她会缝衣、她擅妆扮、她甚至还会读书写字,柳溶月很聪明!
只不过在她十八岁的人生中,充满了稀奇古怪的不允许。
这不是她的错,苛责她不公道。
那天,苏旭很耐心地朝柳溶月伸出了手指,他对她软语微笑:“来呀,我带你去看外面!”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柳溶月都忘不了那个新春元日,阳光从身后投到苏旭身上,让“自己”看来暖融融的,就连他向自己伸出的手指都泛着温柔的光彩。
那一刻柳溶月好羡慕苏旭,他即便做个女人也是目光炯炯、气宇轩昂。
站得这么直的人,总是闪闪发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