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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黎淙从酒醉中醒来,因事先喝过醒酒汤,没有宿醉的感觉。
刚刚清醒,他呆呆望着浅灰色的承尘,忽然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不远处歪倚在桌边浅睡的少女。
一盏烛火即灭,光亮寸余,照在少女的侧脸上,将本就柔和的轮廓衬得更为柔美,仿若万千晶莹跳动环绕在她周身。
“昭昭啊,怎么不回房去?”
黎昭惊醒,立即走到床边,“爷爷可觉得不适?”
黎淙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围上醒脑,听出孙女语气里的关切,不懂往日漏风的小棉袄怎么忽然密实了。
“拼个酒而已,多大的事儿!”
时辰尚早,不耽误爷爷上朝,黎昭坐在床边叮嘱道:“您年事高了,不比从前,以后还是少贪杯。”
这要是换作黎凌宕来劝,黎淙会嫌对方啰嗦,换作自己的宝贝疙瘩,老者非但不嫌烦,还很受用,笑呵呵地伸了个懒腰,既傲娇又欣喜的“嗯”了一声。
夜沉沉,月皎皎,风泠泠,撼动庭院树,移影上槛窗,呼啸如鬼魅。
黎昭幼时很怕窗外的树影,总是让祖父陪在房中。军务繁忙的老人就会抱来一大摞公牍,坐在床边桌前,一边处理手头事,一边陪孙女讲话,直到小丫头沉沉睡去。
一盏烛灯,一老一少相互陪伴多年。
时过境迁,历经一世,至亲犹在,对黎昭而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可贵。
“爷爷觉得齐容与能胜任鹫翎军主将吗?”
“那小子三岁敢拔老虎须,天生胆子大,至于能不能胜任,还要看近下来的考验。”
悍将拦路、阵法围攻,前者拼拳头,后者拼脑力,若能双双过关,黎淙也没了阻挠的理由。
天子旨意,还是不能轻易忤逆。
听完祖父的分析,黎昭妙目流转,故意露出几分高深,“昭昭觉着,齐容与不仅能经受住考验,还能在大都督府混得风生水起。”
“何以见得?”
“说过了,昭昭有大神通。”
黎淙笑一声,使劲儿掐了掐孙女的脸蛋,催促她赶紧回房休息。
看祖父无恙,黎昭放下心来,又顺便达成目的,“预言”了齐容与接下来的战绩,便心满意足回到闺房,恰巧目睹到日旦寅时,一对本该成为姐妹花的女子为一匹长公主赏赐的妆花缎互不相让。
一个忿忿强势,一个委屈倔强。
早得了长公主额外赏赐的黎昭停在楼梯口,没像往常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偏向委屈倔强的黎蓓,一味觉得是黎杳咄咄逼人,经历一世,她不再被某人柔弱的外表蒙蔽,冷静判断着这件事。
长公主共赏赐给黎家女眷十匹妆花,其余绫罗绸缎百匹。
可在妆花缎面前,其余绸缎都成了摆件。
骆氏是长辈,留了三匹,傅氏和佟氏是儿媳,各留了二匹,还剩三匹,原本是分给三个姑娘每人一匹的,可黎昭事先得了赏赐,骆氏擅自做主,将剩余三匹分给黎杳和黎蓓。
按黎杳的意思,两人各扯一匹半,可黎蓓觉得不妥,没敢当面反驳骆氏,就在私下里与黎杳商量,她们各留一匹,剩下最后一匹还是分给嫡姐黎昭。
黎杳当场就怒了,“祖母都说了,黎昭已得了额外的赏赐,凭什么还分给她?”
黎蓓气势弱些,但据理力争,“此礼非彼礼,姐姐事先得的赏赐,是长公主的答谢礼,与长公主赏赐给各户女眷的礼物不可同等比较。”
“黎昭得了二十匹妆花缎,不差这一匹,你在执拗个什么劲儿?”
“一码归一码。”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只是黎杳素来性子直、脾气差,会显得咄咄逼人。反观黎蓓,一心向着长姐,懂事、胆小、气势弱,处于了下风。
可黎昭知道,按着黎蓓的性子,是藏了私心的,一开始是会力争到两匹布,再美其名曰分给嫡姐,可身为嫡姐的黎昭向来疼她,不仅会拒收这匹布,还会额外附赠几匹。
算盘打得真响啊。
黎昭揉了揉耳朵,走上前,吩咐迎香去取剪刀,“别吵了,你们各一匹半。”
黎杳望着黎昭的背影,若有所思,嫡姐一向偏心黎蓓,今儿怎么公正了?
黎蓓则是一脸诧异,自己的好心被轻视了。
虽然这份好心掺杂了私心,可黎蓓自认隐藏得很好,不会让外人看出猫腻的。
嫡姐这是怎么了?对她的态度似乎越发冷淡。
怀揣着狐疑和委屈,黎蓓闷闷不乐去到母亲佟氏身边诉苦,聊起黎昭对她的态度转变。
同在一个屋檐下,佟氏也有所察觉,拉过女儿询问道:“近来,你可有顶撞过她?切记,凡事要忍让,万万不可与之离心。等她入宫做了皇后,日后为固宠,说不定会保你入宫。你若能接近圣驾,施以温柔小意,极有可能讨得陛下的欢心,咱们的荣宠还在后头呢。”
忍,是佟氏自小教给女儿的处世之道。虽自己做不到,但寄厚望于女儿。
黎蓓气闷道:“女儿没有顶撞过姐姐,是姐姐突然变了。”
佟氏细细琢磨起来。
数日后,大都督府的一处校场,彤云密布不见日,黄沙卷叶铺苍莽。
看台之上,早早搭起的明黄看棚内,十二将率陆续到场,三五成群小声议论着。
待黎淙踢着石子走来,几人一拥而上,将老者团团围住。
“侯爷,十九岁的毛头小子也能统领鹫翎军?这不是闹着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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