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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也可以退下了。”素手一挥,舞女们鱼贯退场。剩下被叫出来的那个女孩手足无措地站着,不知是走还是留。
“没听到我的话吗,还不下去?”
那女孩有如得了大赦,喜不自胜地退出了大殿。
先保下了那女孩,慕芸萱再回过头来与可浑对视。
因为她是站立,而可浑是坐着的,难免产生居高临下的即视感。如此一来,她在气势上首先占了上风。
而可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观察慕芸萱。
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
百里逸正妃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这种场合,别人避都来不及,她却偏偏要故意挑起事端,而据他方才所见,几乎所有人都对她怀有畏惧之情。
一个女人,天生就该为男人的附属,居然反过来压男人一头!
这在他们那里,根本是不可想象的。
也因此,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好奇心,巨大的好奇心。
“不过单于,我八弟虽在说笑,可在我听来,还是颇有些道理的。”话锋一转,慕芸萱笑容依旧,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带了些冷意。
可浑眼瞳一缩,目光流露出些许审视之意,道:“六皇子妃什么意思?”
“单于说我大历骗婚。可我们明明送去的是一个健康完好的县主,怎么到了你们手里,反倒惨死异乡?我看是单于不屑于接受我大历君主的赐德与示好,借此来发难吧?县主的封号虽没有公主尊贵,但我朝的皇帝陛下膝下只有数十位皇子,未有公主,县主之名便与公主无异,杀我一国公主,便是向我大历的所有子民挑衅!您的子民数千上万,我们大历的子民有百万千万!说句不好听的,我大历国土宽广,还不在乎您那点弹丸之地。可单于您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用自己族人的性命和世代守护的草原为注,与我大历整国作对吗?容我提醒您一下,上次您父亲麾下将士与我国军队交锋可是惨败啊!您要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我大历数十万军队,明日就可班师出征,将你们的草原夷为平地!”
慕芸萱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明亮水眸下一股清流缓缓淌过,开出繁花似锦。
可浑却登时火气冲上脑门,之前因为有趣而产生的轻视悉数消失,只是觉得可怕。
这个女人不止胆大,还会睁眼说瞎话!
“什么叫你们送去的是一个健康完好的县主!那女人进我宫中的时候,明明已经成了个残废!”
慕芸萱冷冷压过他暴怒的声音,毫不客气地警告道:“单于慎言,那是我们大历的安阳县主,也是您明媒正娶的新夫人!我们汉人有‘一日夫妻百日恩’一说,何况如今斯人已逝,您至少该给些尊重吧?”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可浑一方面理亏,一方面被她的气势所震,乖乖闭上了嘴,眼里却差点冒出火来。
慕芸萱讥讽冷笑。
表面装得挺硬气,结果,让她一吓就怕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是“可真浑蛋”,他是“可真软蛋”!
掩去自己目中的不屑,慕芸萱缓了神色,忽然变得心平气和道“当然了,我也很理解单于您的心情。毕竟,新婚之夜,原该是鱼水之欢的好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新娘成了那样一副惨状,同样的事换到谁身上,谁都会接受不了。”
这下不止可浑愣住了,连下面看热闹的人们也愣住了。
她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这是玩什么套路呢?
在这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时刻,唯独百里浚,精确捕捉到了慕芸萱眼底一瞬即逝的狡黠幽光,以及她微扬的红唇下,那抹森然的寒意。
既然巴掌打完了,就该上甜枣了。对付可浑这种独有匹夫之勇的男人,这种办法是最好用的,看着吧,他马上就会糊涂的找不着北了。
如百里浚所想,慕芸萱果然在给了可浑一些反应时间后,低敛眉目,哀哀一叹道:“安阳县主是我亲妹,她出了什么事,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最伤心。还记得妹妹离去前,我们姐妹曾彻夜叙话,那时她还是好端端的,如何到了蛮地,却那般凄惨?说实话,不止您想弄清楚,我和陛下,也想弄清楚。再者说,妹妹此去,路途迢迢,中间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她有否受伤,是否受了委屈,这些我们都不知道,怎能判定事情的真相到底为何?我们的陛下是肯定要彻查的,您呢,您带兵前来讨要说法前,有否认真的询问过,是否是您的人保护不力呢?”
这话问的可浑愣了一愣,登时语结。
当时他一方面极度气愤,一方面想到可以趁机对大历发难,便没有多想,更加未曾细查。
毕竟,这么难得的机会,求都求不来,哪还有往外推的道理?
如今叫慕芸萱这么一问,他除了心虚理亏,更大的感觉是尴尬。
啪啪打脸的尴尬。
那种景况,就像是他自以为是,趾高气昂地冲上了天,结果等自己踩上云端才发现脚下是一片虚空,一个反应不及,直接落回人间,摔得粉身碎骨,等待他的,是无尽的嘲笑,嘲笑他自不量力,自作自受!
“单于怎么不说话了?”慕芸萱明知故问。璀璨耀眼的微笑下面,那抹讥讽毫不掩饰的朝可浑招呼了过去,比真实的耳光还要响亮,比明白的指责更令人难堪:“难不成,单于连前因后果都没有弄明白,便带着数百亲兵前来我大历讨要说法了?呵呵,恕我直言,单于您身为一邦之主就该为自己的族人负责,行为举止应当深思熟虑,怎能这般疏忽,没有真凭实据,糊里糊涂便跑来闹事,这不是把自己族人的性命当做草芥,把自己手下的将士当做牺牲品吗?就这样,您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公道,即便有公道,老天也不会给你这种人!”
她这些话说的直白又恶毒,偏他还无法还口。
可浑既愤怒,又觉颜面尽失,好好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被气得如女子一般浑身发抖。
百里珩见状,心里别提有多欢欣鼓舞了!
可浑这个刺头,从入宫开始就各种不安份。百里珩一直在发愁要怎么打发了他。要知道,他带来的那几百亲兵都不是好对付的,硬来恐怕得不偿失,因此,百里珩虽恼怒,却因为忌惮他,始终没敢对他怎样,反而还把他待为上宾,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希望能赶紧送走这尊瘟神。
如今,慕芸萱站出来,三言两语就把他说的哑口无言,当真痛快!但作为一国之主,面子上他还是要做个和事佬,便出声调停道:“平昌啊,可浑单于毕竟是贵客,不可如此放肆。”
话说的语重心长,仿佛长者在劝诫一个不懂事的小辈,言语里的喜色却没掩饰住。
慕芸萱闻言,微垂眼帘,浓密长睫勾画出一抹俏丽的剪影,她唇角的笑弧在那抹剪影中愈显蹁跹,浅浅一福道:“陛下说的是,是平昌鲁莽了,言语冲撞了我们的贵客,还望单于不要介意。”说着,转身又朝可浑施了一礼。
前面话还说的那么不留余地,转眼认错态度又这般诚恳。
这个女人哪里是什么尤物,简直就是一个长了美艳脸庞的怪物!
可即便可浑此时早已怒火烧心,他也什么都不能追究。
到底这不是在他的地界,而是在大历。
慕芸萱有一句话说对了,举大历全国之力,他们的草原,顷刻便能被夷为平地。
他若有理,尚还赌得起,如今他都不一定真的占理了,的确赌不起。